這回，總算要去柳州城了。
    我在吳情的肩頭站得實在太累了，於是一屁股坐了下來，還輕輕地蹭了蹭尾巴。
    吳情的眼光立刻像刀子一樣射了過來，“你幹嘛？”
    我心下委屈，道：“我太累了。”
    吳情還是那一句，“我問你剛剛在幹嘛？”
    我隻好老老實實地回答，“屁股癢癢就……”我的話還沒說完，身子已經從吳情的肩頭摔了出去。
    毫無意外，是個狗啃屎。
    不正經毫無同情心地大笑，我簡直恨死了這笑聲。
    好在，我化成了人形。於是，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土。
    吳情冷酷無情地說：“你走吧。”
    我搖頭，來到吳情麵前。
    沒想到，吳情這小屁孩兒竟然比我高出將近一個腦袋。我有些挫敗地摸了摸鼻子。“我不走。”
    我的使命就是找你，現如今瞎貓碰上了死耗子，怎麼能掉頭走開？
    吳情更加冷酷無情地道：“好，你不走，我們走。”說完，看一眼不正經。
    不正經趕忙屁顛屁顛地跟在吳情身後，一雙賊溜溜的眼睛在我身上溜了一圈，笑道：“嘿嘿，法力不強，樣子倒也還過得去。”說完，嘻嘻哈哈地回轉身去。
    我有些羨慕不正經，也有些嫉妒不正經。因為，他那個位置，本來應該是我的。至少，在吳情不那麼無情之後，身邊應該是有我的。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向著西邊的城鎮飛去。
    等我回過神來，兩個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我隻好獨自上路。吳情啊吳情，你可真是太無情了。
    想當年，你還是我從七公主的肚子裏拽出來的呢。你一定忘了，你還在我脖子裏撒過尿，在我懷裏睡過覺呢。哎，你怎麼說忘就忘了呢？
    我自怨自艾地想著，穿過樹林和草地，越過小河和小溪。
    總算，在傍晚的時候趕到了柳州城。
    柳州城可比九子山山下的那個小鎮熱鬧多了。人也多多了。可謂是摩肩接踵，人山人海。
    總之，放眼望去，全都是人。當然，還有各路妖魔鬼怪偽裝成的人。
    這回，我學聰明了，不再隻看皮囊，而是看皮囊的同時，也去注意皮囊底下的真實身份。
    說真的，如果沒有媚娘，我絕不會想到這些。媚娘在傷害我的同時，也給我上了一堂精彩的實踐課。
    路邊那個賣火燒的是個黃鼠狼精。旁邊賣糖葫蘆的是個蜘蛛精。再旁邊賣春餅的是個老鼠精。對麵賣胭脂水粉的是個雞精，而且，還是個母的。
    一路看下去，我覺得人間真的很不太平。
    來來往往的人群裏，將近有一半是妖精。
    我有些奇怪，為什麼妖這麼喜歡在人多的地方呆著？山裏不好嗎？如果讓我選的話，我一定希望呆在山裏一輩子不出來。
    想著，我有些餓了。肚子裏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哎，真該在郊外的時候找點兒蟲子來吃，這地方哪有蟲子可吃？
    就在這時候，我看到了那個長得很好看、身後背著竹筐的年輕人。
    “九文錢！九文錢！”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隻好臨時給他取了一個。
    他立刻就認出我來了，微微一笑，道：“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
    不對，他這話說的雖然難聽，但並不假。我的確不是人。於是，我沉默著沒有回答。
    九文錢笑著看向我，“真有緣啊，兄台，又見麵了。”
    “是啊，兄台，又見麵了。”
    我學著九文錢的樣子客套了一句，開始絞盡腦汁想著怎麼把借錢的話說出口。想了半晌，也想不出，隻好直來直去了。
    “我餓了，你請我吃飯吧。”
    九文錢似乎沒想到我如此直接，他怔了一回，接著有些窘迫道：“我還以為你有錢，正想找你打個秋風呢。”
    沒想到，九文錢也是窮鬼一個。
    我有些為難，“這怎麼辦呢？”總不能吳情沒找著，先餓死自己吧。
    九文錢笑道：“不急，咱們去城東的施粥處瞧瞧。”
    我不知道什麼叫施粥處，便問：“那是什麼地方？”
    九文錢在前麵領路，口中耐心地解釋道：“就是有錢人家為了救助窮人，免費開辦的粥廠。窮人可以去喝，一分錢都不用出。”
    這麼好？等我有了錢，也要多開幾個施粥處。隻不過，我畢竟是個窮人，等我有錢了，不知道要等到哪輩子了。
    我在九文錢身後跟著，看著他身後的竹筐一晃一晃的，心下奇怪：“你老背著個竹筐幹嘛？裏麵放的是書嗎？”
    九文錢神神秘秘地笑道：“那是我的秘密武器。”
    我的好奇心更大了。“什麼秘密武器？”
    九文錢卻不肯再說了。“你最好還是不知道的好。”
    我見他不肯多說，也就不再問了。畢竟，那是九文錢的秘密，跟我也沒什麼關係。他要想說，自然就會說了。他不想說，我威逼利誘也不成的。總之，我對別人的秘密興趣不大。
    誰知，九文錢見我不問，他自己又忍不住了，開始主動跟我說：“其實，跟你說說也不打緊。”
    我趕緊搖頭，“你還是別說了。畢竟，這是個秘密武器，讓別有用心的人聽到了就不要了。”
    九文錢臉色漲得通紅，似乎不吐不快。“那有什麼關係？反正，我也不怕。再者說了，對這個感興趣的應該就你一個。”
    好家夥，這是要給我扣多大一頂帽子啊。我趕緊澄清：“我不感興趣了。真的，你還是別說了。”
    九文錢不依不饒，“不行，現在不想聽也晚了。”
    說實話，我還是有點兒興趣的，所以，我沒吭聲，靜聽九文錢的下文。
    隻聽他說：“這裏麵裝的是除妖的利器——天堂傘。”
    什麼？天堂傘？聽都沒聽過。
    九文錢自視甚高地解釋說：“這裏的天堂其實說的是地獄。至於傘麼，嘿嘿，隻因為武器的形狀像傘，所以取名為天堂傘。”
    我一知半解地哦了一聲，“這麼說，你是個除妖師了？”
    九文錢搖搖頭，又點點頭。“你要這麼理解也行。其實，我真實的身份是修行者。”
    修行者是什麼？
    九文錢解釋道：“天界每年都會從凡人中選擇一些大能，或者叫賢者，總之，都是些修行者。日後若有機緣，便可以一飛升天，榮登仙界。”
    我心下奇怪，“當神仙有什麼好的？”尤其還要被一個變態的玉帝老兒管著，早晚都要變成冷酷無情的變態。
    九文錢笑著搖頭，“因為你不是人，所以你不懂。”
    我是真的不懂，所以也就不再問了。對於九文錢熱衷於當神仙的執著勁頭兒，我實在是理解不了。
    說著話，就到了施粥處。
    施粥處是用幾根竹竿簡單搭建的，看上去實在是很簡陋。粥棚底下擺著兩口大鍋，裏頭裝滿了黃燦燦、香噴噴的玉米粥。
    玉米粥的香味在空氣中飄蕩著，刺激著我的胃。
    九文錢也是餓了，我都聽到他肚子裏的聲音了。
    隻不過，鍋前麵排著兩隊長長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我想，等輪到我們的時候，裏麵的粥很可能已經見底了。
    正發愁，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一晃而過。
    我忍不住大笑，擺擺手叫道：“吳情，你也是來喝免費粥的嗎？”
    吳情聽而不聞，黑影一閃，不見了。
    我忍不住擦擦眼，難道是看岔了？正遲疑要不要上前，就見不正經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
    “不正經！”我心下激動，立刻喊叫道。看來，剛剛的人的確是吳情。
    不正經的臉一黑，挑眉道：“總往吳情身上蹭，你才是真正的不正經呢。”
    我趕緊解釋：“我不知道你叫什麼，所以……”
    “我叫顧淵。”不正經一邊回答著，一邊打量著我身旁的九文錢，眼珠子滴溜溜亂轉，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趕緊替九文錢介紹，“這是顧淵。對了，你叫什麼？”
    九文錢笑著回答：“羅文君。”
    真像個女孩兒的名字。我忍不住想。
    顧淵笑吟吟地看著九文錢，不對，是羅文君，道：“你怎麼會跟小鳳鳥混在一起？”
    我立刻澄清，“我叫鳳九天。”
    “別管鳳九天還是鳳十天，總之是個小鳳鳥沒錯吧。”顧淵的話雖然是對我說的，眼睛卻一直盯著羅文君。
    我猜，顧淵一定是在打羅文君的主意。
    羅文君臉上也帶著笑容，春風拂麵似的，讓人看了感覺輕柔而舒適。他道：“鳳九天是隻好鳥。所以，跟他混在一起也不錯。”
    好鳥？我是鳳，好不好？
    我氣結，原本打算跟羅文君同仇敵愾的心瞬間消散不見了。哼，我才不管你呢。就讓你好好兒吃一回顧淵那個不懷好意的狗屁神仙的虧吧。
    我不再理會倆人，鑽到人群裏去找吳情了。
    吳情才是最重要的，拚著肚子挨餓，我也得找到他。
    在人群裏擠來擠去，又被人推來搡去。一陣熱烘烘的臊腥味兒熏得我頭暈眼花。
    我趕忙捂住鼻子，這味道哪裏來的？怎麼這麼難聞？抬頭一瞧，正對上一個身穿錦繡長袍的中年男人。
    原來，是從這個中年男人身上發出來的。隻不過，這個看上去富貴華麗的男人，怎麼會是一隻妖呢？
    中年男人笑嗬嗬地看著我，手裏拿著一柄大勺，問：“要喝粥嗎？”
    原來，不知不覺間我已經來到了粥鍋前。聽到男人問話，我趕緊回答。“要的。”
    中年男人問：“那你的碗呢？”
    我搖頭，“我沒有。”想了想，伸出兩隻手，合在一起，組成一個碗狀，“你倒在我手裏吧。”
    中年男子一怔，接著哈哈大笑：“那怎麼行？要燙傷你的。”
    我堅持道：“不會。來吧。”說著，信誓旦旦地伸出捂成碗狀的手。
    中年男子點頭笑道：“那我可倒了。”說著，舉起大勺，緩緩傾倒。
    就當那粥即將溢出大勺的時候，忽然從空中飛來一顆石子。那石子打中了大勺，大勺瞬間滾落到地上。
    於是，我即將到手的粥就泡湯了。我舔舔幹裂的嘴唇，看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大怒，一對圓滾滾的眼睛望著半空，叫道：“誰？誰敢尋爺爺的開心？”
    我看到，吳情此時就飄在中年男子上空，金光閃閃的降魔杖握在手中。
    我忍不住叫了一聲：“吳情。快下來，飛那麼高做什麼，掉下來可不得了。”
    吳情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一動不動。
    中年男子抬起頭，看到頭頂的吳情，忽然猙獰一笑，綢緞衣服忽然破裂開來，露出了紅彤彤、圓滾滾的身子。
    是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