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霖沒有答案，秦楚拉著他避而不見黃安，整整三日時間，黃安沒有見到周霖，整整三日時間，秦家終於走進了商燕王城。
    秦家避暑山莊一共四十四個人，四十四本就是一個不好的數字。管家甚至打算拋下幾個生了病的小孩子，隻要死五個人，三十九三十八都算是個好兆頭。
    這一路上他總是回頭看向那隆長的隊伍，看著那兩輛馬車，一輛坐著秦楚和她的愛慕多年的周霖，一輛坐著病弱的老爺秦琴以及勾走了他魂魄的水鬼。
    包含這些人一共四十四個人，管家認為水鬼的出現預示他們歸途必定劫難重重，可直到最後一個垂死的孩子被拉進王城，也沒有任何危險發生。
    昂首的馬一踏進王城，管家的肚子便開始嚎叫，他聞著空氣裏令人恍惚的味道，跌下了馬。
    王城之外，沿途的地麵爆裂，裂縫裏偶有異常的紅光閃爍，王城外街道上風沙飛揚，房屋斑駁，透過微微敞開的窗門，能瞧見屋子裏倒著幹枯的軀幹。
    黃安等人聞著那股腐臭的氣息太久，身體習以為常，等到踏進王城反倒有些不適應。
    王城裏連空氣裏都蔓延著一股帶著香料味道的肉香。
    秦楚撩起車簾，一臉神往道：“沒有水，這肉是烤的吧。”
    他們這一路上已經有一天半的時間沒有吃上東西了，撬開的每戶人家隻有屍體，沒有食物。熬著饑渴的眾人勉強還能走路，聞到肉香便幹幹的咽了喉嚨，侍衛仆從失魂落魄的分散開，尋著肉香去了。
    秦楚也迷幻的跌下馬車，一隻腳被踱步不前的馬兒踢中，折了腳，站起來的時候一隻腳竟然是超後站著的，她搖搖擺擺的走向角落，吵著一條黑暗幽深的巷子裏走去。
    秦琴撩開簾子的瞬間便被黃安一手打暈，身子掛在馬車口，雙手蕩漾在空中。黃安冒出個腦袋，她看向後頭的馬車，撩起來的簾子裏坐著精神滿滿的周霖。
    他看起來出了嘴巴幹涸，並沒有什麼異常，他好像也聞不到肉香，或者說他聞到了卻沒有什麼反應。
    “你渴不渴。”周霖聲音很輕，百步之遙的黃安卻看懂了他的口型，耳朵也聽到了他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太陽打在她身上她一點兒燥熱感都沒有，哪怕好幾天不吃不喝，她也不渴不餓。
    她覺得自己雖然有呼吸，可依舊是個死人，把黃安的腦袋換到丫鬟的身子上，活過來的到底算是誰？
    “過來。”周霖朝她招手，空氣裏傳達著他的指令。
    他臉上帶著笑意道：“周柊，你過來。”
    周柊是丫鬟的名字。
    丫鬟的光潔如玉的後背有詭異的花紋，那是周霖傑作。
    楚眉道：“我能看透別人的心思，心便是心底的情，思是腦子裏的事，大多數人心和事相輔相成，而你心裏想的是恨，腦子記的是愛。你有問題，黃安，你的身子和腦子不是同一個東西。”
    黃安想還有什麼是我這個腦袋不知道的呢？
    楚眉笑而不談：“有些事情旁人直說了便沒有意思，黃安你應該自己去麵對，我當然希望你能馬上發現，人類不適合你。周霖一直在背叛你。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假的，他最愛的是自己。”
    十二天前，她還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隻是覺得瑞水河畔的風伴著一股死人的腥臭，令人煩躁，現在她明白了那不是煩躁而且焦慮，她的身體在渴望鮮血，心裏的情在感染她的腦子。
    腦是身體的主子，身子若是開始叛逆，那將會是怎麼樣的場景？黃安在那扇禁閉的大門口捂住了鼻子，周霖可能死去得訊息刺激著黃安的身體，身體裏的不速之客在痛苦，身子卻在狂歡，手推開了大門，眼睛屬於腦子不敢睜開，手卻撐開了眼皮。
    三個人擠在同一個軀殼裏，三個意識對待同一個肉身都抱有負麵情緒，遠在天邊的楚眉興奮的尖叫起來，他那張可怕的臉像佛堂畫象裏青麵獠牙的黑鬼。他快步朝著燒焦的宅子裏走去，刺耳得笑聲銀令路人避開他。
    他站在門口一丈遠，歎息道：“看來今夜又是一個不眠夜。”
    門口站著他的老熟人，榔榆。
    這時候天還沒有開始下暴雨。
    空氣裏彌漫著的氣息令人感覺到壓抑，卻不會有人懷疑天災將至。
    榔榆道：“好久不見。”
    榔榆的臉在青黃的燈光下略有些詭異，他向來溫文爾雅的氣質此刻沾染上一種暴虐氣息，仿佛隻要楚眉稍有不慎，便會橫屍當場。
    楚眉誇張笑道：“哎呀呀，這不是我最敬愛的哥哥麼。”
    榔榆察覺到他臉上的生疏，眼神失落道：“哥哥終究是把你丟了。”
    楚眉嘴角越發上揚：“丟不了，隻要你和我合作，我可以讓你弟弟回來。”
    榔榆哼笑一聲道：“你想做什麼？錢，權，還是美人？若是要這些，你該變作我。”
    楚眉收斂起虛偽的情誼道：“我要見那顆星星。”
    楚眉走近榔榆，搖擺的身子有一種吊兒郎當的痞，他在站在榔榆身前，衣擺隨風拍打著榔榆的大腿，伴隨著那噼裏啪啦的聲音，榔榆精神恍惚著聽到了楚眉蠱惑人心的聲音：“我要見那顆從天而降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