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懷念
    梁豐走後原承又在屋裏轉了一圈，唯一的臥室有著男孩子特有的髒亂差，他笑笑退了出來。
    他的小潔癖、強迫症因由老媽形成，過程很不美好，生活也因此增加許多瑣碎煩惱，但他已經習慣。
    客廳餐廳的家俱是舊的，但臥室的床和書桌看上去還好。
    原承想，也許梁豐父母隻是不大管他，但這會兒家裏的經濟還是沒問題的，不過也不好說，沒到崩盤大家都能光鮮，他還是要提醒。
    廚房沒有櫥櫃，一張舊桌子上放著電磁爐、燒水壺，一個湯鍋和幾隻碗，簡易的老式水槽，也沒冰箱，顯然很少被使用。
    原承打開抽屜，裏麵是半把掛麵和幾瓶醬，要想做飯還有的添置。
    不過這些不急，他先要想想今天怎麼和老媽談。
    坐在梁豐的書桌前，原承找出紙筆後把胡亂堆放的卷子、冊子、書摞一邊，然後一筆一劃地寫起來。
    手機上輸入總不如在紙上塗塗畫畫有思路，反複的刪改中，原承慢慢靜下心，把所有的情緒剔除。
    他收拾好心情，準備盡量客觀理性地談。
    老媽不會接受，她甚至都不會聽下去，原承有這樣的思想準備。但他自己要厘清，他不想他的告別被淹沒在憤怒和指責中。那沒必要，更沒意思。
    六點原承回到家，晚自習七點到九點，老爸還在時老媽會盡量趕回來吃晚飯，老爸走後就再沒有了，今天顯然也是。
    原承看看冰箱，先炒了個肉末茄丁，加了洋蔥西紅杮青椒和大量蒜末。
    做菜的時候他用另一個灶頭煮了麵，麵斷生時撈出來過涼水，再倒進菜鍋大火快炒，臨出鍋時灑上香蔥香菜。
    中午沒吃飯，這會兒一大碗熱乎乎的麵放在眼前，很香，原承卻有些愣怔。
    這種幹煸炒麵是羅超最愛，剛才他完全是無意識就做了出來。上高中時自己對茄子的處理一般是魚香茄子配米飯的。
    原承忍住心頭澀意，大口吃了起來。
    老媽快十點才進門，神情嚴肅疲憊，她踢著換下鞋，對走過來的原承視若無物。
    先到餐廳兌了杯溫水喝掉，然後徑自回臥室，很快又穿著睡衣去了衛生間，門甩得呯呯響。
    聽到水聲響起，原承把她的鞋在地墊上踢整齊，又把她放進洗碗池的杯子洗幹淨控在瀝水籃裏。
    這就是老媽，要求他和老爸的一大堆，自己心情不好了卻可以隨便破壞規則。
    老媽不做家務，原承嘲諷笑笑。
    以後她會明白，沒有人喜歡天天擦灰掃地做飯洗鍋收拾灶台。她不喜歡，他也不喜歡，老爸天天做那是承擔、是包容，是愛。
    因為白天說了太多話聽了太多聲音，所以老媽在家很少說話，還要求絕對安靜，她一進門老爸看電視都得調成一格音，老媽說不要影響孩子學習。
    並不是，家是一百五十平的三室兩廳，電視聲音又不大。原承明白，老媽隻是嫌老爸看的節目追的劇沒品味，她聽著煩。
    原承坐回沙發，不知怎麼就想起在王老太太家裏的七年，羅超從來不會坐視他一個人忙，不管多累，隻要看到他在幹活都會搭把手。
    你離開是對的，原承。
    老爸不在了，這個家再沒溫度，隻會越來越冷硬，直到把人凍死。
    老媽洗過澡出來吹頭發。吹風機在客廳，這也是習慣，以前都是老爸在客廳給她打理頭發。
    除了這些，老媽還刻意保留了很多習慣，比如餐桌上的半壺涼白開。
    她用嗓多又不喝茶，老爸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燒水準備涼白開，方便她隨時能兌出一杯溫水。
    現在老媽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燒水。
    從前嫌麻煩一直不戴的戒指今年六月也找了出來，後來就再沒摘掉。
    還有衣櫃裏存著的老爸的衣服，每年夏天她都會拿出來曬，不大的鞋櫃裏也一直放著老爸的拖鞋。
    原承想老媽是在用她的方式懷念吧，然而這是多麼諷刺。
    她看不起這個賣羊雜湯的男人，嫌棄他沒上過大學沒文化，嫌棄他工作不體麵一身羊膻味。
    她享受著他的包容卻從不曾探索過他的內心世界，直到他病故，她都是高高在上的。
    那現在的懷念又算什麼呢？
    是曾經熟視無睹的體貼終於喚醒了內心深處的感情嗎？還是終於明白本以為的不愛隻是被慣壞，本以為的不情不願都不是妥協而是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