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很好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452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最近怎麼樣?”
“很好。”
“真的?”
“嗯。”
“那就好。”
你言盡於此,我也就無話可說。
最近怎麼樣啊?我很好,一切都好,沒什麼不好的。
擁有了自己的房子,一套複式小公寓,三室兩廳一廚一衛,加起來應該有一百平米左右吧,在頂樓,三十八層,停個電能爬斷腿,帶一個小天台,我很喜歡。
其實想問一問,你呢?你好不好?可我不敢。
暗戀應該是世界上最磨人的小妖精了,對別人怎麼樣不知道,它磨了我好久了,就這麼吊著,不上不下。
九年?十年?還是十一年?我忘了。
如果一見鍾情是見色起意,日久生情是權衡利弊,那我第二次見你才鍾情,這算什麼?
不是一見鍾情,也不是日久生情?這算什麼?
“害,什麼都不算!”朋友坐在對麵說著,前邊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楚,隻聽到這一句。
是啊,什麼都不算……我於你,什麼都不算。
江江剛和他前男友分手,談了沒多久,半個月吧,對方是個健身房老板,一身腱子肉的那種,對方給的分手理由是:和他接吻磕牙。
氣得江江跟我吐槽了好半天,微信吐槽不盡興,就把我拽出來了,非要當麵吐槽給我聽。
結果我走神了,真是對不住他的一片罵人之心。
“那個狗東西,老子不應該磕他牙,老子他媽應該咬死他!”
哦,我知道了,他剛才說的是:“呸,個狗東西,算什麼東西,害,什麼都不算!”
我突然心裏有一絲安慰,比起那“狗東西”,我還是稍微要好那麼一點的,我一不騙人感情,二不傷人自尊的,我還不擠兌人家的牙齒,我挺好的了,嗯,我很好,我隻是惦記一個人而已。
最終江江喝醉了,我把他扛回家了。
別看這小子身無二兩肉,可重了,我差點沒把他扛回來,感謝那位調酒師小哥哥幫忙。
不過小哥哥眼神似乎不太友好,也不知道咋回事兒,盯我跟我搶了他老婆一樣。
我尋思著我也沒得罪他,那應該就是我的錯覺吧,直到後來他讓朋友磕了牙,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還真“搶”了他老婆,罪過罪過。
他倆怎麼在一起的呢?我也不知道,隻是突然有一天,江江一臉嬌羞地跟我說他遇到了他的真命天子了。
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就差把生辰八字拍我臉上了,我差點就信了,結果下一秒他說:“他身材特好。”
哦,打擾了,他不過是饞人家身子罷了。
江江最終把自己搭進去了,可能真的是真命天子吧。
也可能感情需要培養吧,剛好他們培養出來了,不過別人的感情培不培養的,也跟我沒多大關係,所以我不過多地打聽,他願意說我就聽一耳朵,不說我就不問。
有一天江江約我逛街,坐在咖啡廳休息的時候他突然小心翼翼地問我:“年年,秦頌回來了你知道嗎?”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十分平靜:“嗯,知道。”
何止知道,我比他知道得早得多,我去機場接了,可是我沒能接到,他有人接了,哪裏輪得到我。
江江站起來走到我旁邊坐下:“你倆還是那樣兒啊?”
我明知故問:“哪樣?”
江江急了:“就,還是像以前一樣嗎?你就沒想過表白?”
我搖搖頭,笑了,什麼都沒說。
江江是唯一一個知道我喜歡秦頌的人。
表白?怎麼說?說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敢。
秦頌是直男,他交過女朋友,雖然現在已經是單身了,但他是直男,而且,他不會喜歡我,更何況他似乎要開始新的戀情了吧。
我突然想到他回來那天給他接機的那個女孩子,長得挺好看的,和他很般配。
我杯子裏的咖啡似乎比往常苦得多了,苦得有些難以下咽了,可我不能吐出來,隻能咽下去,忍著,咽下去。
我能跟他說什麼?說我喜歡他?如果他拒絕我了呢?那我和他估計連朋友都沒得做了,我不想冒這個險,至少還能做朋友,挺好的了,我不奢求,不能貪心,這樣就很好,真的已經很好了。
江江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我一眼,歎了口氣,坐回去端起杯子,又長歎一口氣。
過了好久,江江問我:“你就沒有想過,他可能會答應你嗎?”
我低下頭,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怎麼可能,不可能的。”
他怎麼可能會喜歡我呢?不可能的,我什麼都沒有,長得也普通,一張大眾臉,最主要的,我連性別優勢都沒有,我憑什麼啊?
第一次見到秦頌是在大學校門口,他是我的學長,同係大二的,迎新誌願者,我是被迎的眾“新”中的一個,報道的時候他幫我搬了行李,其實沒多少東西,我自己搬得動,他還是幫我搬了,那時候隻是覺得這個學長長得挺好看的,沒別的心思。
後來迎新晚會,他是主持人,我盯著台上的他移不開眼,捂著砰砰亂跳的心有些無所適從,那時候我就知道,我完了。
他太耀眼了,我總是聽到很多人提到他,總在各處看到他,校刊,校園公眾號,微博,短視頻平台……哪裏都是他。
我總是不自覺地關注他,他早餐喜歡吃一食堂一樓包大哥的豆沙包,午餐常常在二食堂三樓吃,晚餐一般都在三食堂二樓吃,他去圖書館總是坐在一個固定的位置,他。
於是我不自覺地模仿起他來,他參加的活動我一定在,他看過的書我也會看,他看過的電影我也都看過……
他不喜歡蔥薑蒜,真巧,我也不喜歡……
他不喜歡我……真巧,我也不喜歡。
跟他有關的一切都與我有了關聯,除了他那位女朋友,現在應該說前女友了。
因為時常參加同樣的活動,我和他也熟悉了,學長學弟相稱,再後來兄弟相稱。
所以我知道他一直單身,直到他特別高興的告訴我他脫單了,有女朋友了。
我一時如遭五雷轟頂,愣了好久,然後忍著難過,裝得雲淡風輕,還得笑著調侃他:
“我家的豬終於學會拱別人家的白菜了。”
我家的豬,是別人家的了,哦,他不是我家的……
後來我們係跟隔壁係一場籃球賽,我第一次見到了那個女孩子,她給他送水,挺漂亮的一個女孩子,我看看他,又看看那個女孩,他們真的挺般配,挺好的。
後來他們不知道為什麼分手了,秦頌沒跟我說,我也就沒問,他隻是告訴我他又恢複單身了,距離他告訴我他脫單,僅過了一個半月,四十來天。
那四十多天我不知道我怎麼過來的,太痛了,為了不看到他們在一起,也為了逼我自己放棄,我故意躲著他,確切地說,應該是躲著他們。
他那麼聰明,自然是發現了,有一天下午,他在體育館裏的體育器材室把我給堵了,他問我為什麼躲著他。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笑著說:“我可不想當電燈泡。”
我自認為這個理由毫無破綻,可他卻生氣了,他摔門而去,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我隻是很難過,我說錯什麼了嗎?我仔細回想,我沒有說錯什麼,我都沒有跟他說喜歡,我都忍住了,他怎麼還是生氣了呀……
之後我又是好幾天沒有遇到他,我沒有故意躲他了,可是我遇不到他,他生氣了,不想看到我了。
過了好幾天,我聽說他和女朋友分手了,他沒告訴我,他什麼都沒說。
我想分手肯定會難過吧,我不想他難過,所以我去找他了,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他果然不開心,我想點安慰的話,可我說不出來,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看起來也不想跟我說話。
“現在又是單身了,滿意了嗎?”他盯著我,說出這樣一句話,仍然麵無表情。
我愣住了,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所以我問了。
“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
我張了張口,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看了我一會兒,眼裏閃過失望,然後轉身離去,不歡而散。
我不是特別明白他的意思,我猜想他分手大概是我害的吧,我想他一定很喜歡那個女孩子,所以才那麼生氣。
我好難過,為他喜歡別人難過,也為他對我的態度難過,可是我不知道能怎麼辦。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沒有什麼交流,他不想理我,我也不敢去觸他黴頭。
直到他要出國的消息傳到我耳朵裏,消息是江江告訴我的,他說:“秦頌要出國了……”
我當時想也沒想就衝出了宿舍,也沒把他的話聽完,滿腦子都是“秦頌要出國了”。
下樓的時候踩空了,摔了下去,幸運的是隻有膝蓋磕到了,不幸的是膝蓋磕破了,我穿了條黑色的運動長褲,流了一腿的血,我當時也在意那麼多,後來才發現一褲管子都是血,傷口有些嚇人。
我也知道可以給他發消息,打電話,可是我不能,他已經把我關小黑屋很久了,從他跟前女友分手之後我就光榮入住小黑屋了,我也很難過,可是我沒辦法,他不想理我,我得識趣。
所以得到消息的時候我隻想著快跑去見他,連手機都沒拿。
我去了他所有會去的地方,沒有找到他,他走了,我錯過他了。
我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走到宿舍樓下的時候看到他了,他朝我走了過來。
他好像說了什麼,可我沒聽清,隻是看著他嘴唇一張一合,然後我低了下頭。那時候我好想哭啊,太委屈了,突然覺得腿疼得厲害,可是我不能哭,我一個大男人哭什麼哭,所以我忍住了。
他在我麵前蹲下了,這次我終於聽到了他的聲音:“你腿怎麼回事?”
我下意識反駁:“沒事,挺好的。”
我想把腿藏起來,可是他抬頭看我一眼,讓我別動,然後不由分說地卷起我的褲腿。
他背我去了校醫院,我其實可以自己走的,他不讓,他威脅我:“腿不想要了?我給你打折算了!”
他似乎很生氣,他說:“不能給祖國的醫療衛生事業添磚加瓦就算了,你別給它添堵啊!”
後來回了宿舍我才知道江江的話沒說完:“秦頌要出國了,這個學期結束以後。”
秦頌把我從小黑屋裏放了出來,再後來,他按計劃出國了,我也舍不得,可我什麼都沒說,我也不想讓他去,可是分離才是人生的常態啊,我也不知道我有什麼立場去表達我的想法。
他有他要走的路,我也有我的,我沒辦法成為他的墊腳石,至少,不能做他的絆腳石。
我們時常聯係,可我始終沒有同他表白,我曾經以為時間會衝淡一切,但是好久好久了,我還是放不下……
有時候放棄很難,堅持也沒那麼酷,可是我沒辦法,我放不下他。
有一天晚上加班到很晚,走路回來,路過一家叫“拾光”的酒吧,聽到一首歌,停下來聽完了整首歌……
“經曆過天堂般的美好,
又怎舍得在地獄煎熬,
是不甘心的,自私再叨擾,
還是真的愛你無可救藥,
我很好,
隻是偶爾遺憾會從眼裏掉,
我很好,
怎麼拚命忘卻還是忘不掉,
丟失的那份美好,
在疲憊中睡著……”
總是說很好,好像從來都沒有不好,其實一直很糟糕,各方麵都很糟糕,其實真的沒有說的那麼好……
總是很想他,所以悄悄去過他去的那個國家,去了他去的城市,悄悄地躲在遠處看過他,雖然路上出了些狀況,但是看到他的時候還是很開心,隻是不敢光明正大地站在他麵前,隻敢遠遠地看一眼,再看一眼。
看他意氣風發,看他如魚得水,看他光芒萬丈……也看他孤獨漂泊,看他背井離鄉……
我有時候想我愛他什麼呢?好看的皮囊?有趣的靈魂?是也不是,我愛他,他的優點缺點,他的全部,我都愛。
那天下午他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著遠處不知在想什麼,還低下頭去笑,笑著笑著又不笑了,我躲在遠處,看著他笑我也跟著傻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流出來了,太想他了,想到快忍不住了……
洗漱完之後毫無睡意,躺在天台的躺椅上看星星,胡思亂想,回過神已經滿臉淚水。
秦頌,秦頌,秦頌啊,你看一看我啊,這個人愛你好多年了,想你好多年了,你回頭看看我啊,好不好啊,求你了……
秦頌啊……看我一眼吧,我好痛啊,太想你了,我愛你啊,十二年了,沒有模棱兩可,我其實一直記得,怎麼會不記得呢?不是九年,不是十年,也不是十一年,十二年了啊……
“學弟你好,我是大二的迎新誌願者,我叫秦頌,行李給我吧。”
“學弟長得挺可愛啊,學弟叫什麼名字啊?”
“駱經年啊,好聽,經年,年年。”
“嘖,駱經年,看那邊,那兒有個熊!”
“駱經年,接球!”
“駱經年,你有事兒能跟我說嗎?”
“駱經年,我要走了……”
“駱經年,你還好嗎?”
“經年,最近怎麼樣?”
“經年,咱倆聊會兒天吧,有點累。”
“經年,吃年夜飯了嗎?今年回不來,哎……”
“駱經年,等我回來,咱倆吃火鍋去吧。”
“經年,我下周回來”
“經年……駱經年……”
……
“秦頌啊……”
手機突然響起來,我抹了把眼淚,接了起來,是他打來的,他在我這裏,和別人是不一樣的,他有專屬鈴聲,他是《唯一》。
正想問他在哪兒,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他搶先了,他嗓音沙啞:“年年……”
我怕他聽出來我哭過,隻能盡量少說話:“嗯。”
“年年……”
“嗯?”
“你好嗎?”
“嗯。”
“真的嗎?”
我不知道他怎麼了,他今天有點奇怪,他很少叫我年年。
“我喝酒了,喝了很多酒,年年……”
我不知道能說什麼,我的眼淚開閘了一樣從眼眶落下,像是要把這些年忍回去的眼淚都倒出來一樣。
“你怎麼回事啊?”完了,鼻音好重,他肯定能聽出來,萬一他刨根問底怎麼辦?
“年年?怎麼了?怎麼哭了?怎麼了?年年?我來找你好不好?你別哭,別哭。”
我愣住了,他怎麼,這麼慌張?
“秦頌,你在哪裏啊?”
“年年,我想見你。”他答非所問。
他說想見我,那我就去見他。
我手忙腳亂地往下跑:“你在哪兒啊,我去找你。”
我到門口換鞋,鞋帶卻怎麼也解不開,這鞋帶真討厭,阻礙我去見他。
“年年,你別急,你聽我說。”
“好,我不急,你說。”我忍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駱經年,在過去的很多年,我一直愛你,我很想你,我喝酒了,我想見你,太想見你了。”
他說著,我聽著,一時間腦子裏炸開了煙花,我整個人都懵了,原來得償所願是這樣的感覺。
這些年積攢的所有的委屈突然一起湧上心頭,如同一場暴雨席卷了我的世界,頃刻之間衝垮了我最後的防線,我痛哭失聲。
“年年,怎麼了年年,怎麼哭了,別哭,我來找你好不好?別哭,別哭。”
寶貝別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年年,可以給我開一下門嗎?”他語氣格外溫柔。
門開了,他來了,從前一直是我去找他,而現在,他終於為我而來。
他告訴我他第一次喜歡一個同性,他發現自己喜歡我的時候以為是錯覺,甚至為了證明他是個直男,他找了個女朋友,然後發現不行,我那時又刻意躲著他,所以他又去分了手,結果我演技太好,看起來滿不在乎,他覺得生氣,就離開了……
他說在國外的時候很想我,忍不住給我打電話,卻隻能逼迫自己忍住別說喜歡和愛,他也害怕,和我一樣害怕……
他說他回國之前特地告訴我了,他期待著我去接機,結果後來隻有他姐姐去接了他,他覺得難過……
他說他去了一家叫“拾光”的酒吧,喝了很多酒……
他說他的愛意藏不住了,他真的忍不下去了……
他說他愛我……
“駱經年,我愛你。”
……
“你倆現在怎麼樣了?”
“很好,特別好,不能再好了。”
作者閑話:
很好,一切都好,不能再好了,願你得償所願。
——2022年6月9日枍桐寫於長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