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正午時分，赤金的光毫不費力的灑滿了整條小路。
    樹蔭微弱，破碎的陰影抵擋不住強烈的熱氣，整片水泥地都在蒸騰。
    知道李亦白到得晚，劉念十分熱心的介紹：“這裏一共三個食堂，大食堂、小食堂和教工食堂。大食堂便宜菜不咋地，小食堂貴但是菜很咋地，不過最好吃的聽說是教工食堂，性價比高品種也多。”
    他用滾圓的手臂向不遠處一指：“喏，和留學生辦事處連著的就是教工食堂了。”
    李亦白對於這些並不很在意，但是劉念給他的第一印象實在太好，也有一搭沒一搭的應和：“那我們現在是去哪裏？”
    “當然是小食堂了！”劉念用手肘撞了撞他，小聲暗示道，“那裏離女生宿舍也近！”
    隻是四個男生忘記了，小食堂之所以會被稱之為“小”，是因為，它真的很袖珍。
    比起其他地方高聳的樓，這隻一層的平房就很不能看了，更何況其占地不多，進深也並不如何。
    此時正是吃飯的高峰，遇上開學季，裏頭烏泱泱的全是人的後腦勺。
    話說回來，此處確實如劉念所言，進進出出的以女生居多，但正餓的前胸貼後背的四人顯然並不把與自己搶食的異性放在心裏。
    隻是將她們的身影堆在一起，積蓄在眼中，企圖像摳眼屎一樣把她們摳掉，以便順利吃上飯。
    然而人流不斷，他們猶豫著立在門口，就像四棵牆頭草，在濃鬱的飯菜香味和複雜的女性香水味之間來回搖擺。
    “老劉！”鄭亮率先開口道，“怎麼辦？”
    “怎麼辦，什麼怎麼辦。”劉念似乎也被如此大的陣仗整懵了，呆在原地不動。
    “大食堂遠嗎？要不我們去大食堂吃。”李亦白排了半天的隊，看著那鬧哄哄的人流就頭痛，什麼山珍海味都不能讓他回心轉意。
    趙旭光也退了步，和李亦白站在統一戰線：“同意。”
    “不行！”劉念咬咬牙，堅持道，“大食堂平時對付就算了，這是我們第一頓飯，怎麼能隨便吃點？”
    “那去教工食堂吧。”李亦白提議，他記得幾分鍾前劉念還嘀咕著那裏價廉物美。
    其餘三個人用詭異的眼神看他。
    他有些莫名其妙：“怎麼了？”
    “咳咳，小白同誌，雖然咱們做事兒不能浮於表麵，可……表麵咱也得顧著。”鄭亮憋著笑，“教工食堂，除了老師是不能進去吃的。”
    “為什麼？”李亦白皺了皺眉頭，“公平不公平且不論，他們還能看出我們是老師是學生？”
    “你這話我倒願意聽。”趙旭光仰起頭，衝那邊幢漂亮的小洋樓努努嘴，“可是他們認卡不認人。”
    “這……”李亦白也沒招了。
    “有了！”，一聲不吭的劉念拍拍腦袋，“迎新的時候亂得很，我們就說是忘帶了卡付現金，他們難道還能把我們轟出去？”
    估計餓狠了，還沒等剩下的人開口，他就一馬當先走了過去。
    三人麵麵相覷，悄然扭頭看了看依舊人流洶湧的小食堂，終究抵不過腹中饑餓，隻好緊隨其後。
    江南的熱，是潮熱，火辣辣的天氣濕度極大，擠兌的連呼吸都不順暢。
    這兩層小樓看似極不起眼，卻打著空調，撩開門簾的一瞬間，撲麵而來的沁心涼意，讓人心情舒暢。
    怕四人一道太顯眼，他們分開了不同的窗口排隊。
    鄭亮雖然才剛過20歲生日，可他長得十分著急，此時拉著一張臉，食堂大叔倒是真沒認出來，順利獲得第一份飯菜。
    劉念更沒有懸念，一張嘴口若懸河，還沒輪到他呢，就在一旁預先打起了關係。
    短短幾分鍾，隻聽這排的阿姨笑聲穿出老遠，他衝還在排隊的趙旭光得意的吹了聲口哨，選了個角落坐下了。
    趙旭光就有些麻煩，雖然人高馬大，但是一張臉青春逼人，不像是老師的模樣。
    不過好在他聲音壓得低，以實習老師的借口勉強蒙混過了關。
    可李亦白，就沒有三個室友那麼好運氣了。
    他站在窗前，還沒開口，就聽食堂阿姨衝他說道：“學生不在這裏吃飯，去隔壁。”
    李亦白縮了縮手指，鮮少與陌生人套近乎的他，一絲窘迫爬上眼底：“我……”
    音調還沒起高，一個人就從他身後貼了上來，大腿無意間摩擦到他的臀：“他是我朋友。”
    “啊，是小金老師啊？”，阿姨原本洪亮的聲音突然溫柔無限，“你朋友也沒說清楚……你們要吃什麼？”
    李亦白頓時扭頭看。
    兩人離得近，李亦白的鼻尖差點撞上對方的胸口。
    他趕緊向後一退，整個背都貼在了飯台上，不鏽鋼冰涼的觸感隔著薄薄的布料貼上他頗熱的皮膚，激的人沒由來的一哆嗦。
    開口的人很高，估摸著要比趙旭光還要高出幾寸。
    李亦白的視線極速攀登，掠過對方幹淨的衣領、突出的喉結，終於看清了人的臉，驀然停住了呼吸，口幹舌燥。
    帥！
    趙旭光已經算帥氣了，隻是到底年紀小，還顯得青澀。
    相比之下，這人就更有氣勢。
    五官淩厲，眉色濃烈，卻有一雙極深極靜的眼睛，筆直望向他的時候黑而沉，李亦白好像能從中讀出一種類似同類人的感覺。
    此時對方卻主動別開頭，去看隔間裏的菜色。額間碎發遮住了對方的眼：“想吃什麼？”
    這聲音很低，帶著點磁性，像砂布磨在李亦白的耳畔，酸酸麻麻的又帶著點痛。
    “…隨便。”
    對方就再沒管他，跟阿姨要了兩份一模一樣的菜色，遞了一份給他。
    李亦白略顯尷尬：“謝謝。”
    對方應了一聲就要走。
    “誒。”他小聲呼叫，“老師，多少錢，我給你吧。”
    “再不走就被發現了。”
    對方提著餐盤，頭也不回的往另一個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