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釀6
    出了山穀，回到榴火，踏入悅陽客棧。
    魏燃那一路都沒從白染身上挪開過的視線在走到二樓房間的時候，卻忽然挪向了隔壁。
    紅木的門，白紙的窗，隔壁的門窗與離開時一樣仍緊緊的閉合著。不同的是，此時此刻在那緊閉的房門之後，魏燃卻分明察覺到正有一道陰寒的目光在與他遙遙對望。
    卻也未在意，隻淡淡一掃後便收回視線，笑著替白染打開了門。
    房間與離開時並無變化，廿七也隨著陣法收起而顯露了出來。小家夥仍在昏睡之中，連姿勢都沒有改變分毫。
    白染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回程的路上，從看到那兩個跟蹤他們的男子不在了時起，他便一直擔心他們會找到悅陽客棧，找到廿七。
    魏燃倒是從未擔心：“看吧，我說了他們的目標既然是那少閣主，那隻要他不現身，便不會有人找我們的麻煩。”
    “可那孩子總不能一輩子躲在木築中。”
    “不會，玄涼會處理好的。”
    聽魏燃提起玄涼，白染又道：“我記得你說過玄涼也能起死人、肉白骨，莫非他是那仙釀的主人？”
    “嗯……”魏燃斟酌了一會兒：“也可以這麼說吧。”
    “那你豈不是得不到仙釀了？”
    “不會啊，”魏燃笑了笑：“我想要的便是我的，隻不過要稍晚幾天才能拿回來。
    對了，正好這幾天沒什麼事，不如咱們一起去那齊雲閣逛上一逛，你覺得如何？”
    “你是想去揭那懸賞？”
    白染瞬間會意。
    回來的路上在昨日的懸賞告示旁，他們又看到了另一張懸賞。
    懸賞的內容不再是尋找少閣主，而是奉代閣主之命廣征天下醫師，入齊雲閣去醫治那病重的老閣主。
    魏燃點了點頭：“有興趣嗎？”
    “可廿七怎麼辦？”
    “請隔壁的人幫忙照看一下啊，正好也能交流下感情。”
    說著，不等白染阻攔便折身走出了房間，空空空叩響了隔壁的房門。
    屋裏開始沒人回應。
    可正當白染想把魏燃拉回去時，裏麵卻傳出了一聲低沉的“進來”。
    白染也隻得眼看著魏燃推開了門，並隨他一同走了進去。
    眼前的房間實在是太過昏暗。
    黑色簾布遮了窗戶，阻絕了外界陽光的進入，隻有壁上紅燭搖晃，投下了一團團中空的光。
    簾前榻上，有黑色長衫的男子臥坐，垂眸斟著醉人的酒；身前小幾上的香爐明滅，飄出嫋嫋幽淡的香。
    魏燃已拉著白染坐到了男子對麵，大咧咧的取過了幾上香爐：“岸芷香啊，好香，好香。”
    男子聞言，緩緩抬起了頭。
    不濃不淡的劍眉斜飛入鬢，飄逸似素筆勾勒的墨痕；狹長的眼眸斂了水光，望之似兩汪無底深淵；薄薄的嘴唇顏色偏淡，抿成了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你來找我所為何事？”
    語氣雖冷，聽著卻似舊相識。
    魏燃擱下了香爐：“我們有事要出去一趟，所以要托你幫忙看幾天孩子。”
    “你覺得我會答應？”
    “我覺得你不會拒絕。”語罷，竟已拉著白染走向了屋外：“人我一會兒給你送過來，這幾天就拜托你了。”
    待將廿七喚醒並將他送去隔壁後，魏燃便帶著白染揭了懸賞，直接去往了齊雲閣。
    齊雲閣位於榴火正中，那裏本是城主府的所在。但在八王叛亂，齊雲閣光明正大的接管榴火城後，原來的城主府自然也就更名換姓變成了齊雲閣。
    齊雲閣並不難找，站在榴火的任何一個地方向著城中望去，那座六層高塔所在的地方便是齊雲閣。以往齊雲閣自是不準外人隨便進入，可如今懸賞告示一出，門口的守衛在登記過後，也就放他們去了。
    跟著領路的侍者一路前行，幾個彎兒過後，便來到了一間偏廳裏。
    廳裏正中擺著三張長桌。
    右側的兩張長桌後各坐著一名老者，兩人皆是一身考究的儒服打扮，身上還帶著股濃濃的藥香。
    左邊桌子後的男子卻是一身青黑勁裝，透著幹練也透著股冷冽，雖無兵器在手卻絲毫不減其殺伐之意。
    見三人進來，當中的老者一邊摸著胡子，一邊打量起了魏燃和白染：“你們可是揭了懸賞前來醫治閣主的醫師？”
    “正是。”白染謙和的回道。
    魏燃卻是來回掃了老者幾眼，並在白染回答完後，扭頭對著他道：“阿染你看，果然人老了就是愛說廢話。”
    說完不等老者發作，便已將手中告示拋向了左側的男子。
    薄薄的一張紙劃過半空，竟愣是飛出了金石的效果。
    好在男子身手也是不弱，反手間已將告示穩穩抓在了手中。雖未動怒，可看向魏燃的目光卻隱隱帶上了幾分探究之意：“既是揭了懸賞，那懸賞上的說明你們可看仔細了？”
    齊雲閣並非寺廟，不懂得普度眾生，而今次貼出的懸賞也實在豐厚。所以為防有心人看到告示後渾水摸魚，懸賞之餘，這告示上還多了一個特殊的備注：凡不通醫術而擅揭懸賞者，殺無赦！
    簡單的三個字，細品之下卻又很是耐人尋味。
    魏燃對這其中藏著什麼齷齪並不在意：“殺無赦嘛，看到了看到了。”
    男子便不再多言，擱下告示後，看向了旁側老者：“既如此，那就麻煩二位出題吧。”
    兩名老者雖有怒意但對這勁裝男子似乎又有些畏懼，聞言隻得頷首應下。
    悄聲交談了一番後，由右側老者寫下了問題，並經另一名老者確認後，才示意侍者上前接過問卷交給了魏燃。
    紙上的字不多，簡單明了的提出了一個問題：若有人清氣不升、濁氣不降該如何醫治？
    白染不由蹙起了眉。
    以前在微穀時，他雖也讀過幾本醫書，可在發現他與赫蘿都不會生病，用不著抓藥後，便也對醫書失了興趣。
    不想書到用時方恨少。
    更不想在他還在回憶著以前看過的醫書時，魏燃已筆走龍蛇的“畫”完答案交給了侍者。
    侍者看到答案，臉色明顯一變，為難的看了看魏燃又看了看兩位老者，終還是咬著牙將答卷交了上去。
    兩名老者原本還在得意於魏燃回答的迅速。畢竟這問題看似簡單，可實際光病因就涉及到了諸多方麵，而藥方講究的就是對症下藥，若不把病因分列清楚，這答案寫的再合理他們也能找到理由否定它。
    可當看清紙上的答案時，兩人卻頓時大怒：“混蛋！這就是你的答案？”
    薄薄的紙張被猛地拍在桌上，頓了片刻才悠悠鋪展，露出一排潦草的字，還有一隻淌著墨漬的小王八。
    魏燃一臉無辜：“有問題嗎？”
    “我們讓你寫的是藥方，是治病的方子！可你畫了個什麼！”
    “可王八真的可以治病啊，你們倆不就是現成的例子嗎？”
    “你你你！”
    “你什麼呀你？”魏燃一臉嫌棄的掏了掏耳朵：“我倒是想問問你們倆有什麼資格來評判我醫術的高低？明明就是兩個治不好病的庸醫，否則又何必大費周章的尋外人來醫治你們閣主？”
    “你……”
    兩人雖有不忿卻還是被說了個啞口無言。
    浸淫醫術數十載，他們對自己的醫術還是很有信心的。可閣主的病實在太過古怪，明明怎麼號脈怎麼診斷都是憂思過度、積勞成疾，可按照這個方子抓藥就是起不到任何作用。
    好在代閣主是個寬宏大量的人，並未因此而怪罪他們，還在懸賞告示貼出後，派他們來負責篩選優劣。不想頭一個就遇到了這麼個牙尖嘴利的人，明明不通醫術卻生生戳在了他們的痛點上。
    正惱羞成怒的想要喚人將他們趕出去，不想那勁裝男子突然開口：“這麼說，你對自己很有自信？”
    魏燃謙虛的表示：“還好還好，自信源於實力嘛。”
    “既然如此，二位便先在齊雲閣住下吧。閣主身體欠佳，經不住一次次的打擾，所以我們將在三日後進行一次集體會診。至於具體的會診時間，我會再另行派人通知二位。”
    “可代閣主說……”
    老者聞言一愣，正想說些什麼，卻被男子的一個眼神逼退了回去：“事情就這麼定了，若代閣主問起，你們隻需說是我家主子的意思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