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潮月(七)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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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朱錦苑後,白染和魏燃便被人一路引到了正廳。
    廳堂正中的圓桌上已擺好了酒菜,隔著老遠便能聞到誘人的飯香;兩側的青銅暖爐中炭火熊熊,映出一片喜人的橙紅,擱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冬夜,更會讓人生出滿滿的向往。
    於是某個向來不知“臉麵”為何物的男子在看到暖爐的一瞬,便毫不猶豫的拋下了引路的仆從,拉著白染飛快的躥進了廳堂裏。
    汩汩暖流霎時逼退了身後寒意,讓在爐火旁坦然落座的魏燃發出了一聲享受的輕吟。
    被強拉著落座的白染沒眼看的別過了頭:仙家高人什麼的,之前一定是他想多了。
    冷眼旁觀著魏燃的“失禮”,主座上的裘繡倒是麵無表情,隻用藏在紅裘下的左手悄然摩挲著纏在手臂上的白色小蛇,過了片刻才淡淡開口:“二位如何稱呼?”
    “白染,白雪的白,染血的染。”白染頷首回過,眼見魏燃隻眼巴巴的盯著飯菜,絲毫沒有主動回答的自覺,隻好又代為介紹:“他叫魏燃,委鬼魏,火然燃。”
    裘繡看了看白染又看了看魏燃:“不知二位來米羅鎮所為何事?”
    “不為何事,隻是剛巧路過。”
    這番話絕無半點虛假,可落入裘繡耳中卻多了幾分欲蓋彌彰的刻意。倒也沒有追問,隻順著白染的話繼續問道:“哦,那二位打算何時離開?”
    “該離開的時候自然就會離開了。”
    這次不等白染開口,魏燃便搶先回道。可雙眼仍直勾勾的盯著麵前的飯菜,瞅都沒瞅裘繡一眼。右手更是急不可耐的提起了筷子:“我說大嬸,要不咱們邊吃邊聊吧,要不菜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摸著霜兒的手頓時一僵,裘繡似一隻被打中七寸的美女蛇般寒了眼眸。
    與大部分女子不同,裘繡對自己的容貌其實並不怎麼在意,甚至因為過往的某些經曆而對自己姣好的皮囊多有厭惡。可她自己厭惡無妨,卻不代表能容忍別人叫她“大嬸兒”。
    可讓一旁的蠻山驚訝的是,換做以往,敢如此出言不遜的人早已被裘繡毒成了一灘血水,但今日她卻隻在一僵之後便又鬆了下來。
    這種強壓怒火的事若不是因為白蛇霜兒無法偽裝,蠻山絕對會認為眼前這裘繡是由他人易容假冒。
    魏燃像是渾不知自己已經惹怒了對方,不等裘繡同意便已自顧自的夾起一塊魚肉嚐了一口。大概是頗為滿意,便又夾起一塊送到了白染嘴邊:“這魚還湊合,阿染快嚐嚐。”
    白染下意識的往後躲了躲:“別鬧了。”
    “沒鬧沒鬧,”魏燃一臉無辜的把魚肉又往前送了送:“真的還不錯。乖,聽話,嚐一下。”
    自知拗不過他,白染隻好歎了口氣,並乖乖吃掉了送到嘴邊的肉。
    “怎麼樣,還可以吧?”
    “啪!”
    裘繡驟然捏碎了手中酒杯。
    她脾氣本就不好,耐性更是極少,先是被人羞辱後又被人無視,如此情況怎能不怒?
    可手臂上緊接而來的一陣刺痛卻讓她再度忍下了心中殺意,緊握著手,沒讓掌心的鮮血流出來:“我與七弟還有事要談,便不奉陪了,二位慢用。”
    “唉,等等等等。”魏燃趕忙伸手攔住了起身要走的裘繡:“我們住哪兒呢?”
    裘繡垂眸看他,半晌未發一言,
    還是蠻山見狀,冷冷的回了句:“吃完後,自會有人帶你們去房間休息。”
    “既然這樣,那就把酒菜直接送到我們房間去吧,不然隻有我們兩個人在這兒吃,多不好意思啊。”
    說著,又自顧自的喝了一口銀耳湯,絲毫看不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哦,對了,順便把這兩個暖爐也一起搬過去。這人啊上了年紀,真是一點兒陰寒都受不得。”
    ……
    一盞茶後,錦繡園中拖出了幾具手臉布滿了霜花的屍體。
    屋內的裘繡漠然的接過侍女遞上的巾布擦了擦手,掌心被酒杯碎片刺穿的傷口已經不見。
    “二姐既然如此生氣,為何還對那兩個小子忍讓至此?”
    蠻山揮了揮手示意婢女退下,然後小心翼翼的給裘繡斟了杯茶,心底的不安卻是愈發強烈。
    朱錦七煞中,他的膽子無疑是最小的。所以才會在九歲那年因為害怕挨打,“失手”殺死了自己的繼父;又在時隔半年出獄後,因為害怕被人說閑話,用大石砸碎了一家六口人的腦袋;還有十五歲那年因為違反門規,怕師尊廢他武功,所以先下手為強的血洗了自己的宗門……
    此後蠻山之名便在江湖上徹底傳開,幾乎人人都知道江湖上多了個身形壯碩似塔、膽子卻小如老鼠的恐怖大漢。大漢以錘為兵,膽小至極卻也恐怖至極,因為了消弭恐懼,他會將一切令自己恐懼的東西全都砸碎成糜。
    可裘繡與他卻截然相反,這個外表柔弱的女子似乎沒有任何害怕的東西。
    蠻山猶記得第一次見到裘繡時,裘繡正被鎮上的流民包圍著。
    那是她第一次來到米羅鎮,一個“弱女子”形單影隻又沒有龐大的勢力庇護,自然不可避免的成了那群餓狼眼中最最美味的獵物。全鎮上百數的流民幾乎傾巢而出,儼然是將這美味的獵物當成了唾手可得。
    可立於狼群圍困的中心,那個布衣荊釵、手無寸鐵的絕色女子卻無半點畏懼,一雙烏眸穿過狼群落在了不可知的地方,冷冷的,透著股目空一切的漠然,然後伸手拔下荊釵,劃破了無暇皓腕。
    鮮血跌落,在青石路上開出了朵朵冶豔的花。
    花香彌漫中,遠處的蠻山終於明白了她的底氣從何而來。
    因她的血便是這世上最烈的毒,一聞便醉,一醉便是長眠。傷口越深,血流的越多,毒性也就越強。
    百數流民轉眼便伏倒大半,皮膚上盡皆凝起了朵朵白色霜花。
    直到纏在她手臂上的那條白色小蛇將鮮血舔盡,刀口愈合,餘者才僥幸撿回了一條性命。
    女子已漠然離去,不理身後血海屍山。
    那一戰讓裘繡之名震驚了整個米羅鎮。
    得知此事,林雲更是屈尊降貴親自拜訪,不惜許下潑天富貴,力邀她加入九道山莊。
    蠻山後來之所以會對她言聽計從,大半也是因為裘繡那種近乎自殘的戰鬥方式讓膽小的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似乎隻要跟在她身邊,這世上便沒有任何東西能威脅到他。
    事實也證明了蠻山的選擇沒有錯,不論是麵對朱錦七煞的老大叁玖還是九道山莊的莊主林雲,裘繡的態度從來都是不卑不亢、我行我素。
    得益於裘繡,隻要有她在身邊,蠻山也總能變得無所畏懼,下手之時再不需要像以前那般斟酌強弱。
    可就在剛剛,蠻山一直以來的堅信卻產生了動搖。
    蠻山的想法如何,裘繡從不曾在意。
    殺意泄掉了一絲後,她又低下頭去,撫摸起了纏在手臂上的霜兒。
    霜兒這會兒倒是看不出異樣,可剛剛在正廳麵對那叫魏燃的男子時,它卻再三提醒她莫要招惹,甚至不惜咬破她的皮肉來以此示警。若非如此,她又怎麼可能憤怒至此還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老六還沒回來嗎?”
    良久之後,裘繡才漠然開口,卻已忽略了蠻山先前的問題。
    蠻山也不敢多問,聞言搖了搖頭:“怕是又在玩”貓逗老鼠”的把戲吧。”
    朱錦七煞中,蠻山最看不上的就是賈六。
    因為在蠻山看來,既然要殺人,那就該抓緊殺了,拖的越久,變故越大。所以他與人交手從不會有半句廢話,總是盡快的將其一錘子砸扁,讓他們死的幹脆又徹底。
    可賈六跟他正好相反,總是喜歡盡可能的玩弄並折磨自己的獵物,有時甚至能生生的拖上個把月。
    蠻山對此頗為不屑,並堅信有一天,賈六一定會死在這個惡習上。
    此時他還不知,自己已是一語成讖。
    荒宅裏,深坑中,賈六沒了麵皮的屍體正睜著不瞑的眼,被永遠的埋在了濕冷的泥土下。
    裘繡的神色又冷了幾分:“通知門口守衛,若是老六回來,讓他立刻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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