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邂逅(四)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846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柴刀在手,聶曉柔頓時底氣泉湧,早先輕靈的聲音變作狠厲,倒與她粗獷的形象無端契合了幾分。
    可四下安寂,那黑影依然動也不動的立在窗外,直挺挺的好像不過是一具用來惡作劇的假人傀儡。
    聶曉柔卻分明看到了那人臉上戲謔的笑。驚怒交加間,一把抓起桌案上的酒壺猛地砸了過去。
    木窗隨之一陣晃動,雖撐住了未被打破,可窗上糊著的舊紙卻被碎裂的酒壺擊出了幾個大小不一的洞,有酒壺碎片落在窗前,也有酒壺碎片飛出窗外。
    聶曉柔的視線便隨著碎片一同飛了出去,剛好看到了窗外的皎皎月色,蜿蜒小路,被扔在院子裏的竹筐,還有狼藉的廢墟一角……
    但就是沒有半個人影!
    背後“唰”的起了一層白毛汗。
    那窗前的黑影分明依舊存在!
    “誰?到底是誰!誰在那兒給老娘裝神弄鬼?滾出來,趕緊滾出來!”
    狠厲的質問從聶曉柔口中不斷噴湧,似欲借此來激發出以往殺人如麻的膽氣。可恨雙腳卻像生根了一樣遲遲無法挪動,直到確定那像是被洞穿了胸膛的黑影對她暫無危害後,僵麻的雙腿才稍稍恢複了幾分知覺。
    於是鼓起遲來的膽氣,執著柴刀慢慢挪向了窗口。
    一步、兩步……
    窗外的黑影依舊一動不動。
    聶曉柔的膽氣漸漸多了幾分。
    可彼時謹慎前行的她卻未察覺,此時此刻就在她身後不足一尺之處,正有一縷紫煙氤氳,悄然凝作了一名著著紫紺色外衣的俊美男子。
    身形凝實的同時,男子闔著的雙眼也幽幽睜開,露出了一雙極為詭異的純黑眼眸,其中一無眼白,二無光彩,冰冷枯寂,似兩輪徹絕了光明的無盡深淵。
    那深淵微微移轉,落在了聶曉柔身上,然後還在謹慎前行的聶曉柔忽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雙腿卻還保持著原有的交替前行狀,似一輛疾行中突然側翻的馬車在兀自轉著軲轆。
    窗上的黑影隨之消失。
    男子也已漠然的跨過聶曉柔,走到了床邊,漆黑的眸在對上白染左眼黑色印記的一瞬,忽就有了活人氣兒,恰如濃雲遮掩的夜終於放晴,露出了久違的熠熠星輝,還有兩彎無暇的白。
    冰封了無數歲月的嘴角亦在同時解凍,綻出了春回大地時的第一縷暖陽:“竟然自封了五感。一段時間沒見,小郎君的性格還是一如既往呢。可燥春的藥性烈的很,可不是封閉五感就能扛過去的哦。”
    說著,抬手在白染敞開的胸口輕輕一劃,指尖下的玉肌瞬間便泛起了一抹妖豔的紅,因自封五感而勉強恢複平靜的身體也隨之劇烈掙顫了起來,如同被強行堵住的洪水,一旦破堤,必將更加激烈。
    “嗯……”
    終在幾息之後,泄出了一聲銷魂誘人的蕩漾春波。
    加之意識早已沉淪,此刻春波一起,白染再不像之前那般有所克製,反倒本能的扭動著身子,欲要掙開手腳的束縛。可那繩索仍是越掙越緊,無法掙脫,反倒磨蹭的玉肌泛起了一片豔麗的紅,隱隱似有血珠滲出。
    男子見狀,立時屈指一彈,那緊緊束縛著的繩索竟就軟塌塌的鬆了開。
    隻不想剛剛俯身欲將繩索收起,便被白染死死纏住,迎頭送上了一個綿長而狂熱的吻。
    男子微微一僵,一邊收起繩索,一邊順勢擁著白染滾入床中,揮手放下了床前的紅紗帳。
    燭影搖晃,溢出春色滿堂。
    ……
    白染從不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也能睡的這般安穩。
    以往每每睡下,他總會做起同一個夢,夢裏有女子哭聲淒切,男子話音冷絕:“將這妖婦打入蕪居,將這怪物拿出去丟掉!蔡煞你出去,去給本王找個正常的嬰孩兒回來……”
    那些曆久彌新的話音總是清晰的一如當年——沒人知道他從出生時起便擁有了屬於成人的記憶,所以曾遭遇過的一切他都記得清楚,比如赫蘿的容顏不老,比如因那詭異左眼而遭到的憎惡和拋棄。
    可昨晚他罕見的沒有做夢,醒來時是伴著屋外歡快的鳥啼蟲鳴。
    難得的舒適讓他一邊緊緊擁著身前的被子,一邊戀戀不舍的在被子上蹭了又蹭:嗯,今天的被子也滑滑的、暖暖的,好舒服……
    誒?好像有哪裏不對。
    半夢半醒的睜開眼:這被子的顏色好生奇怪,一片暖玉色中還綴著兩顆紅櫻桃。
    又眯著眼,稍稍往後移了移——
    “醒了?”
    溫朗的話音伴著白染倏然收回的雙臂含笑響起,“被子君”的全貌亦在同時展現眼前。可那哪兒是什麼被子,分明是個白染從未見過的陌生男子!
    男子長得極為俊美,單看容貌似隻有二十出頭。黑白分明的眸仿佛一塊嵌著黑曜的無暇白玉,澄淨清明的不染一絲塵埃。眉心卻生著一條血色豎紋,讓本該空靈秀氣的容顏平添了幾分妖異邪魅。
    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白染的視線往下移了移:他怎麼會半裸著睡在他身旁?!
    而且他剛剛是不是還掛在對方胸口蹭了蹭……了蹭……蹭……
    耳朵“唰”的紅成了一片,封閉五感前的記憶也隨之回歸,白染終於想起自己是被人下了藥。可他記得昨晚把他壓在床上的明明是聶曉柔,怎麼一早醒來就換人了?
    穀外的世界果真神奇無比。
    好在雖驚且羞,但倒不是太慌。
    一來,深居微穀十八年,對同床共枕這事兒,白染到底不似穀外那般在意;
    二來,他雖也知曉“男女有別”,但男男這塊似乎並無忌諱;
    三來,昨晚翻雲覆雨之時,他的意識早已沉淪。換言之,那些令人麵紅耳赤的重點情節他壓根就不記得。
    所以言而總之,總而言之,白染此刻還是比較淡定的。
    淡定的又往後挪了挪身子,紅著耳根問了句:“你是誰?”
    “我?”男子支頤看他,一縷青絲垂在額前,透出了一抹深沉的紫:“我是魏燃,委鬼魏,火然燃。”
    “……”白染錯愕的眨了眨眼。
    戲折子裏有個什麼詞來著?
    無巧不成書!
    白染實在沒想到赫蘿臨別時跟他提過的唯一一個可信之人竟會以這般“坦誠”的方式出現在他麵前,更沒想到他一出現便與他有了救命之恩。
    看著白染錯愕的模樣,魏燃臉上笑意更甚:“看來赫蘿並沒有忘記跟你提起我。”
    果然是他。
    “你怎麼會在這兒?”
    白染仍有些難以置信,
    “因為你在這兒啊。”
    因為你在這兒,所以我來了。可後半句話魏燃沒有說出口而是換成了:“怎麼樣,我來的是不是很及時?”
    滿眼期待的樣子分明就是個亟待邀功的小孩子,可星眸中溢出的一點微光卻又顯得格外溫暖深情。
    當純真與深情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同時出現在一雙眼眸中時,那深情就會顯得格外真摯,惹得白染的心不爭氣的跳快了幾分,卻又莫名的不願避開,隻帶著幾分困惑牢牢的凝視著那一雙眼眸,坦率的點了點頭。
    確實很及時。
    “可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
    他到底不相信這隻是一個單純的巧合。
    魏燃笑著坐起身來,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倚在床頭,原本散在身後的青絲隨之流淌,流過肩頭,彙在胸口,遮住了那粒暗紅如血的誘人紅櫻:“赫蘿還是隻給你看書吧?”
    這問題聽來有些莫名,白染卻是聽懂了。
    居於微穀十八載,他雖早就將赫蘿視作了自己唯一的親人,可赫蘿對他一直都疏離的很,甚至連話都很少對他說,隻告訴他若有什麼不懂,都可以從小居中那個一人多高的四方架子中找到答案。
    那是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木架子,架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冊,從史書兵法修煉秘笈到野史傳記話本戲折子,五花八門的可以說是涵蓋了後土大陸的所有內容。
    神奇的是那架子上的書雖看似有數卻取之不盡,而每當赫蘿離穀外出歸來之後,架子上還總會多出一本名為見聞錄的新冊子。
    那冊子打開後會在半空顯化出一幅幅影像,裏麵記載的是後土大陸的最新情況,上到山河變化、朝臣更迭,下到生活百態、油鹽醬醋,詳盡的就像是赫蘿將出穀後的見聞編撰成了書。
    所以雖久居微穀不出,白染對外界倒也並非一無所知。
    隻是他到底更希望他的所知所聞是通過赫蘿講述而非觀看那冰冷冷的見聞錄。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