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絳唇 — 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第四章 夜夜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761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回到漱玉軒時,夕陽已經染紅了半邊天。瑾香疲倦慵懶的躺在晴澈準備好的浴桶裏,任由著牡丹花散發出誘人的芬香。
大約是這香氣繚繞,瑾香漸漸的倦意襲上心頭,眼皮愈來愈沉,似乎就要睡在這浴桶一般。
忽然聽得樓下傳來女子驚歎歡呼的聲音,一驚一乍,甚是熱鬧。細細一聽原來是舞嬌弦鳳和一群小丫頭在談論今天的賽詩會。聒噪的聲音把這睡意攪得全無,瑾香微皺著眉頭,疲倦的穿好衣裳,側靠在軟榻上,輕聲的一喚:“晴澈,去幫我把那檀香點了,順便泡一杯碧螺春。”嬌弱無力的聲音中透露著煩躁的意味。
不消片刻,隻見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走了進來,姑娘模樣也算清秀,濃眉大眼,一臉機靈的樣子。
她輕輕的把那香爐放在內室的小桌上,然後謹慎的把茶端進瑾香小憩的偏廳。晴澈也不笨,自己服侍瑾香小姐已經有兩年了,她的一舉一動晴澈都看在眼裏。想那瑾香很少會點檀香入眠,而且還喝上了平日幾乎不喝的碧螺春,心裏不禁心思暗動。
樓下的喧響聲更大了,晴澈見瑾香眉頭深皺,站在一旁輕聲提議:“小姐,要不奴婢去喊她們停止議論?”
瑾香微微一怔,這晴澈到是十分的機警貼心呐,隻是若因自己睡不著覺便製止別人高談闊論怕是又會惹人非議啊。歎了口氣,輕輕的搖頭說道:“罷了,隨她們吧,是我自個兒睡不著,對了,晴澈,現在什麼時辰了?”
晴澈看了看天,謙卑的答道:“小姐,酉時了。”瑾香喝了口茶,懶懶的應了聲恩。便倒在軟踏上睡下去了。
晴澈見她這般疲倦,也不忍打擾。可是今天明明是媚姐和瑾香早已就計劃好的,今天瑾香必須下樓去會客。
其實,瑾香每月五天不定期的待客日也是有所規律的,每月雖然看似是不同的日期,其實是媚姐早就計劃好的,要除開她養身子的幾天,要除開她學琵琶的幾天,要除開她治病的幾天,加上現在還要除開她去比賽拉票的日子,還要計算到這樣會客最高利潤。
所以說,不定期其實是個幌子,實為有規可循。
瑾香也並非不記得自己今個兒要會客,可是近幾天麻煩事不斷,心力交瘁,很是憂人。她知道晴澈並沒有下去,她是想提醒自己,可是又不好怎麼開口。瑾香擺了擺手,道:“晴澈你下去吧,戌時你來喊我會客,現在我乏了,先休息一會。”
晴澈聽出她那語氣中的厭煩,便悄悄的退下了。
“艾兄為何今晚來這漱玉軒?”江清文有些不解的看著艾磷停在漱玉軒門口問道:“艾兄是想見那瑾香?”艾磷不動聲色,隻是微笑著。
江清文見他笑意濃濃,訕訕的說道:“瑾香今日踩參加了賽詩會,隻怕是今日不會會客了,艾兄,我們還是回吧。”
艾磷一笑道:“江兄與在下賭一局如何?”江清文見他這般的自信,不服之氣漸上心來,豪氣的說道:“有何不可?”
艾磷雙眉一挑,連連點頭:“好!江兄說這瑾香今日不會見客?那我就與你賭一局,我賭這瑾香會!”江清文見他一臉得意之色,似乎是必贏的模樣,心裏十分不悅,嘟囔道:“是麼?那好,我就賭這瑾香不會會客!”
艾磷輕聲一笑,說罷便大步走進了漱玉軒,一旁的江清文連忙跟了上去。
“請問兩位是……”門口一名冷豔的女子攔住了他們的腳步,打量一眼問道。
江清文遞過六兩銀子給她,說道:“為瑾。”
“哦,知道了,這邊請。”那女子接過銀子,伸出手把他倆請到大廳左側的一張看似是書桌是的桌子旁邊。
艾磷坐下之後,靜靜地打量這漱玉軒。才發現,這漱玉軒與其他青樓相比,大有不同。
這漱玉軒的大廳很寬廣,分為了左中右三廳,每一廳都用屏風阻隔起來,而那二樓的樓梯是與中間那廳相接的。艾磷很是不解,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江清文。
江清文見他疑惑的目光,連忙解釋道:“是這樣的,這漱玉軒設立三種不同的服務,最右邊那廳坐的都是一些像平常去別的青樓那樣的的男人,就是些來尋花問柳的人。而我們這邊和中間坐的大多是一些達官貴人或是文人墨士,是專門來等瑾香的。”
艾磷聽後淡淡一掃周圍的人,確實都是一副書生打扮。安安靜靜坐在這裏,或者喝茶,或者不停地在寫什麼,還有的在看書。好在這屏風將這左邊分隔出來,自然是聽不見那邊的吵鬧,而且裏燈火明亮,角落邊上種了些小翠竹,每張桌子上都堆積有書,就連筆墨紙硯也有。環境十分清幽。
說是青樓,倒不如說是書院罷了。
這是艾磷看過之後的第一想法。艾磷端起桌上的茶,輕輕抿一口。好香的西湖龍井嗬,沁人心脾,齒間流芳,回味無窮。
“那,為什麼又要把中間和左側也分開?”艾磷放下茶杯,凝望著江清文問道。江清文正在喝茶,聽得艾磷疑一問,正好問到自己的傷心處,不由得連咳幾聲,茶也噴了一大半。
艾磷撲哧一笑,嘖嘖道:“哎……江兄這是怎麼了?可憐那一杯西湖龍井呐!”江清文也顧不得他的冷嘲熱諷,連忙用桌上的絲絹揩拭身上的茶漬,中氣不足的低囔道:“那是有原因的……雖然中間和左側兩廳都是等瑾香的人,但是某種程度上來說,中間的人,他們機會大一些。你應該留意到中廳和樓梯是承接的吧,那是因為若瑾香會客也是從中間的人起,然後才會來這邊………”
艾磷愈聽愈怒,瞪大眼睛看著江清文道:“那你為什麼不早說!為什麼不帶我去中間!!啊!”江清文一臉無辜,低著頭可憐巴巴的說道:“我也想啊…可是,那中廳不是隨便可以進去的……需要有,漱玉軒特定的玉牌才可……以…我,又沒有”說完飛快的看了一眼某磷。
艾磷哼哼兩聲,撇撇嘴,問:“那要怎樣才可以有這玉牌?”“嗬嗬嗬。”江清文幹笑兩聲道:“有一些是由漱玉軒親自派送,當然那些極少,即使有也是給高官貴客。另一種就是客人自己花錢買,先交兩千兩玉牌錢,然後每個月都拿兩百兩供養,這樣隻要憑這玉牌便可以進入中廳……而且…可以免費…帶…上一個人…”
艾磷怒火中燒,拿那紙扇朝江清文的頭上猛是一敲:“那你為什麼不買個玉牌啊!!真是笨啊!”江清文恨恨的看著他,一口無辜的說道:“哪裏是我不買,是我買了被我那個古董父親發現知道了,拿走了!”
艾磷聽他這麼一說,心覺得好笑,又不敢笑出來,畢竟他敲的那下也已經夠他受的的了,便不再說什麼,繼續喝茶。
一盞茶之後,樓梯的上響起了悠揚的琴聲。
大家夥都順著琴聲抬頭看去,隻見那樓梯的中間承轉部分,一名身著紫色舞衣的的女子正起舞著。而一旁另一名白衣女子正在撫琴。
那紫衣舞女身材纖柔,長發飄飄。紫色絲質的舞衣正隨著她的舞步漫空飛舞,輕快跳躍的舞步讓人眼前一亮,應接不暇。她臉上塗抹著濃濃的胭脂,就連那小小的一張嘴兒也滿是鮮紅,一邊飛舞,一邊朝下麵的人群拋下媚眼。妖嬈的像是一個妖精,引得台下不少的男人的歡呼聲和吸氣聲。
而那彈琴的女子卻又有所不同,那女子順眉低手,認真的彈著自己的琴,雪白的舞衣更映襯了她雪白細膩的肌膚,偶爾抬起頭來,也不會細看台下的人,隻是含笑的看著那紫衣舞女,那白衣女子微胖的臉上滿是嬌羞,大大的眼睛靈動的閃啊閃啊閃著,可愛一笑時還有兩個小小的酒窩。
艾磷饒有興趣的嘖:“怪不得這漱玉軒是揚州最大,最火的青樓。”嗬嗬,各色美女,盡收囊中。
江清文看的眼睛都花了,沒聽清楚艾磷在說什麼,牛頭不對馬嘴的答了一句:“嗬嗬,這就是漱玉軒的的安排,每天不管瑾香待不待客都會有其他美女作陪,對弈啦,猜謎啦,賞花啦,論文啦,等等等等,所以外界都說這裏是夜夜笙歌歌不絕。你看,那個跳舞的女子也是漱玉軒有名的花娘,叫舞嬌,那個撫琴的是弦鳳。”
艾磷看著江清文神迷的樣子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幹笑兩聲便低頭喝茶去了。
這時,隻聽得門外一聲晴朗熟悉的聲音響起:“月影成行為舜來。”
是他!江南第一才子,陸彥茗。
那陸彥茗哪裏會甘心,莫名其妙被臭罵一通,自然更想來會會這瑾香。他雖然來揚州不久,但這漱玉軒的規矩他還是明白,他亮了亮自己好不容易買到的玉牌,徑直走進了中廳。細細一打量,其實中廳的人並不多,再加上原本就寬敞,越發顯得人少了。
左邊的第一張桌子有三個人。那三個人約是二十出幾,衣著華麗,一臉傲氣。其中一個更是囂張十足的躺在長椅上。三個人目不轉睛的盯著樓道上輕歌曼舞的女子,一臉興奮的樣子,看樣子十幾個有錢的紈絝子弟。
右邊第一桌的四個人倒是安靜的好,四人年齡不一,有知命之年的長者,也有弱冠之年的少年,還有經坐在兩旁兩個而立之年的大漢。
還有左邊第二桌的三個人,風采翩翩,三個人靜坐喝茶,似乎是對樓上那兩美女興趣毫無。
而這中廳左邊的最後兩個人倒是更為奇詭,其中一個不停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和人,就連用屏障隔開了的左廳和右廳,他也定看了好久。神情極為不自然,十分緊張,還像是害怕一般。另一個人則在細細的品茶,時不時的和那個男子低嚀幾句,兩個人神色嚴肅,真的不像是來尋花問柳。
陸彥茗雖覺得奇怪,也沒有多問,隻是靜靜的坐在靠左側的最後一排。
琴止舞畢。樓上傳來淡淡一個聲音:“眾位久等了,瑾香致歉。”
樓下的人聽聞都抬起了頭。唯有陸彥茗置若未聞。
瑾香身穿一件類似於宋朝似的淺藍色絲織的長裙,秀黑的青絲長發一半挽起梳成了一個髻在腦後,一半則自然垂落在腰間,臉上依舊是豪未施脂,一種自然之美。左邊耳垂上墜掛著一條長長的耳環,別是一番滋味。一臉懶散的表情看著樓下的人。
艾磷一臉得意的朝江清文一笑,江清文愣愣看著瑾香下樓,癡癡的問道:“你……你怎麼……知道,…她會…待客?.....”
“直覺。”艾磷微笑著答道。是,就是直覺,直覺告訴他,他今天會再次見到她。他細細的琢磨著瑾香,他總覺得,似乎在那裏見過她似的,總覺得很眼熟,特別是她那雙眼睛,那雙微微上揚的丹鳳眼。可是,在那裏見過呢?
瑾香耐住疲倦,慢慢的下樓。今天來的人不多,想來是大都以為她今日剛比完賽不會待客,這樣一來更好,懶得她夠應付,今天她真的是倦了。
快進中廳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她的眼簾。
是他!那個像月一樣的男人!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她的身上,就連右廳那些正和其他姑娘親熱的人也呆呆的看著自己,唯有他視而不見,端坐喝茶。怎麼?是在生氣那首詞麼?
想到這,瑾香調味似的一笑。
眾人都為之一驚。
似乎……是冬日裏輕輕飄落的雪花,在這灼熱的夏季冰涼的撫過心間。
一笑……傾城。
走到中廳,看見隻有數十人,思慮一上心來,端起主客桌上的一壺酒軟語道:“瑾香自知有錯,讓眾位久等了。在此,瑾香敬各位一杯,以表歉意。”說罷便滿上一杯,一口下肚。
陸彥茗看她皺著眉頭灌下酒,臉上略有些笑意了。
那左邊的第一桌三個紈絝子弟見瑾香今日喝上酒來,都有些驚訝。但一看瑾香那模樣便知她不勝酒力,於是那個躺著的男子有些調侃似的說道:“瑾香姑娘,讓我們等得好苦啊,一杯哪夠呢?不如在下和瑾香再喝一杯?”
瑾香看著這個橫躺的男子,心裏不由的一陣厭惡,嘴上卻答道:“好啊,公子,那瑾香就再陪公子喝一杯。”說罷,便一口灌下了第二杯。那男子見瑾香這般淡定,不再調笑,暗自佩服的稱讚著。
“彬兒,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你要娶得姑娘麼?不知禮數,毫無正派女子之風。衣著也不倫不類,有辱我大清之風。”右邊第一桌的那個長者手指著瑾香,對那個少年一聲責罵。瑾香挑挑眉頭,側過頭去,看著那個怒氣衝天的老人。那老人見瑾香這般鎮定的與他對視,先是一驚,然後又換上一臉輕視的表情。
那個被叫做彬兒的男子看一眼那老人,繼而堅定的看著瑾香說道:“爺爺,我…我非,瑾香不娶!”
“你,你…你要氣死我是不是!你這個逆子!”其中一名四十有幾的男人指著那彬兒的鼻子惡狠狠的說道:“哼,不許。不過是個長的漂亮的妖精罷了,怎麼比得上劉家那個知書達理的女兒?”
陸彥茗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家子和站在一旁的瑾香,雖然還蠻氣憤他們說瑾香的話,可是又想知道瑾香會如何解決,這麼想著,便也不去幫忙,靜靜地喝茶,看著。
“上官公子好。”瑾香無視他們的嘲諷,禮貌的和上官彬打招呼,然後朝在座其他三位致意,“各位好。”
“哼,爾等妖媚之人,我們上官家是斷斷容不得的,別想著嫁進我們家,也別在魅惑我的孫兒!”那老者滿嘴謾罵之詞,輕蔑的看著瑾香道。“爺爺!!不許你這麼說瑾香!”上官彬急忙的否定:“瑾香不是這樣的人。”
“…你你……她是不是這樣的人不是你能看出的!彬兒,你怎麼就那麼執迷不悟呢?”老人一臉歎惋的表情說道。
瑾香眉頭一緊,心頭不悅。
這上官彬她並非不認識,自打她第一次在上屆的百花卉露麵之後,他就日日都來這漱玉軒,瑾香不是不明白他喜歡自己,可是…沒想到,他居然想娶自己為妻。雖然有一次那上官彬過了三關來見自己的時候他是說過要娶自己,可是瑾香也隻當這是玩笑話,而且自己對他又絲毫沒有感情。怎料想,他居然這麼認真…這上官是揚州有名的大家族,當然不會讓一個……自己這樣的女子入門。
瑾香也不惱,隻是望著這老者,從容的理清話語:“眾位,你們來這漱玉軒就是客,本來我是無權說這些話的,可是,想想其他人,我又不得不說。各位,你們來漱玉軒喝酒聊天,下棋玩樂,甚至是討論您們的家事。我都無權過問,可是若要是影響了其他客人,弄得其他人不愉快,這便是我瑾香之責了,所以請各位給瑾香個麵子,聲音低一點,在談論你們那些個媳婦的事,好麼?瑾香冒昧了,先告辭了。”
那老者聽得一愣一愣的,她..她…居然這麼輕描淡寫的就把事情推的一幹二淨,好像他們所說的都和她無關似的。不由得一怒,高聲罵道:“怎麼?怕別人知道?明明就做了汙穢之事,勾引我的孫兒,害怕別人知道麼?”
瑾香一愣,轉過臉去看著那為年邁的老者,花白的頭發,滿臉的皺紋,明明一臉慈愛之色,那模樣……多麼像自己七年前就去世外公……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居然可以說這麼肮髒的字眼,為什麼把自己說的如此不堪?
大約是他的聲音太大了,引得左廳和右廳的人都圍了過來。紛紛擾擾,議論不休。
老者看著瑾香緊緊看著自己,看著瑾香那眼神。不覺得一絲愧疚閃過,他總覺得,似乎在她那眼神中看到了,無奈和失望。身體一顫,連退了幾步,才站住腳。
“上官老先生這麼說,就不對了!”清朗的聲音滑過眾人的耳膜,那老者不由得對上一雙清澈卻又含有深邃的眼睛。
瑾香回頭,隻見,那個俊朗的男子一臉笑意的看著自己,那笑容似乎是豔陽一般,直指心田。瑾香頓時像看到月光一樣,心裏的無奈何失望一掃而光。
靜靜地,含著一抹輕笑,看著那個像月一樣的男子。
月光輕柔的撫摸著大地,世界靜謐到隻有呼吸,漱玉軒門口,一株含苞待放的木槿花輕輕的搖曳在風中。
--------分割線-------------------------------------------------------------------------
古代時辰表:
23-1子時1-3醜時
3-5寅時5-7卯時
7-9辰時9-11巳時
11-13午時13-15未時
15-17申時17-19酉時
19-21戌時21-23亥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