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青虹劍在蘭花旁的空地上畫了個隻夠容納自己的圈，坐進裏麵，冥思往後的人生該何去何從，是該一劍自我了斷抑或是盡早逃離此地。
    時晨在我的眼前飛轉，從白眼日光飛過西沉殘陽，從西沉殘陽轉至蒼茫暮色……
    其間習輝多次給我送水，盡管每次盛水的用具變換著花樣，有碗有酒杯有荷葉，但都被我拒於圈外。我受不了樓蘭有意的冷落，更受不了別人無端的熱心。在我還沒能看到未來的曙光前，其它的似乎變得微不足道。
    “你就這麼想死？既然如此，又為什麼還要活著醒來？”習輝終於疲倦，不再執意勸我進食，語氣忽然變得生硬。
    不是每個人都是楚笑天，所以我不會永遠是敗寇。
    習輝麵朝我雙手靠背站在圈外，背對著高深的淵崖，也阻擋了山穀的冷風向我吹來。他專注地望著一派蘭花，臉上如夜色凝重：“這一派幽蘭生於深寂穀底，雖然孤芳生來空對月，但它仰不愧於天，俯不愧於地，隻求對得起自身的命……”繼而深沉地看著我：“試問你死了，可對得起自己的命？”
    我怔怔地看著他，白天清澈如泉的明眸而今凝聚成了夜色的幽冷深邃。那幽冷深邃的眸子使我惦念起樓蘭。我要是死了，樓蘭會否在乎？
    “你是習輝還是習越？”雖然從藍衣發短可辨出他就是習輝，但我還是忍不住問。
    “習輝。”淡淡的語氣，並不驚訝於我的懷疑。
    我似乎還是不能夠完全相信。居然有人忽而天真忽而深沉。
    “仰不愧於天，俯不愧於地，隻求對得起自身的命……”我思索著他方才的一番話，不服氣地大笑道：“那要是自身的命不濟呢？”
    習輝頓時陷入沉默，看樣子像是在回憶什麼。良久，他才緩緩開口，眼神裏閃爍著淡淡的堅定的光芒，道：“有位弟弟麵臨父母雙亡的慘痛時，曾問過他哥哥，要是命不眷顧他們，他們該怎麼活下去？弟弟得到的回答是，命隻能造就他們一時的痛苦，並無法決定他們往後的人生，他們應自信地堅強地活下去。”
    “你……”
    “……我是弟弟，”說著習輝向我伸出手，一臉誠懇，“所以就算命運如何不濟，我們都應自信地堅強地活下去。”
    像是有股奇異的力量，促使我把手交給他，讓他牽著我走出圈子。走出圈後，我感到方才朦朧的月色轉眼明朗，也聞到了蘭花幽幽的清香。
    我舔了舔幹燥的唇，努了努嘴，才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我從未對任何人說過而此時必要的三個字：“謝、謝、你。”
    幽蘭穀隻有兩個主人，於是也隻有兩個房間，習輝搬到習越房間，把他的房間空出來給我住。這夜我在習輝房間，把往事溫習一遍後，心裏仿佛裝著滿滿的月光。我也有在想，習輝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是白日裏天真無邪的少年，抑或是夜裏深沉穩重的男子。沒有失眠，也算安穩地在青城山以外的地方度過一晚。
    翌日，幽蘭穀這般深遠的地方難得日光白豔，我見到習輝時，他還是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白淨臉上笑花綻放，怡然自得地哼著歌澆著那一派蘭花，動作小心翼翼，可見他對那一派幽蘭的疼惜。
    像是聞到了酒味，我不免咳嗽了幾下。習輝聽見聲音，欣然抬頭，看見是我，笑容綻放得愈加嬌豔。他鑽出蘭花地跑到我跟前，親切地喊我：“小姐姐。”
    我蹙起眉頭，表示對他的這個稱喚的不解。像是不過癮或是怕我沒聽見，習輝做出一副乖巧可愛的模樣，得意地再次喊我：“小姐姐。”
    我的眉頭蹙得更深，我還從未被人這般稱喚過……但還快就舒展開來。
    我輕輕地“哦”了聲算是應他，小姐姐就小姐姐。
    幾乎沒有笑容的我，不知為何會忍不住朝他淺笑，許是此時的他太過於純真美好，而我接觸過的無一能有這般純真美好。
    我走近蘭花，好奇地俯身去聞它的花香，幽幽的清香中夾雜著酒醉的芳香。
    “你剛才是用酒在澆花的？”我疑惑地問。
    習輝也湊過來俯身去聞花香，認真如孩子般的神情，饒有興趣地道：“這花啊，隻能用桃酒澆，所以我就種上那一派桃花。種上了那一派桃花後，我就可以釀桃酒澆花，越也可以對桃作畫。”他指著蘭花地對麵的一派同樣繽紛的桃花，忽然扭頭看我，清澈如泉的目光中閃爍著渴望的星點：“我親自釀的桃酒自己愛喝，越也愛喝，小姐姐，你想嚐嚐看嗎？”
    “我這就去拿！”還未等我回應，他就雀躍轉身。
    我情不自禁地咳嗽了幾聲。習輝擔憂地走回來，“小姐姐你哪裏不舒服？為什麼咳嗽？”
    咳完吐氣後，見習輝瞪大眼睛的樣子我不由地大笑：“嗬嗬，我沒病。”
    習輝居然一點也不懷疑。“那就好。”他欣慰地衝我笑，又是雀躍轉身像是要接著去拿酒，突然停住，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好像，又忘了桃酒放哪了……剛剛才去過的……在哪呢？”
    “改天吧。”我借機推辭：“改天再嚐嚐你親自釀的桃酒。”
    習輝望向我，眼神有些無辜有些迷離，跟著又是俯身去聞蘭花，對著那一派奇怪地喃喃著：“這些花啊，隻能用桃酒澆，隻有這樣，才可以治好我……”聲音太輕太弱，我聽不清晰，這樣的他安靜得有些詭異。不過他很快就恢複正常，欣然應我：“那好，改天。”
    為什麼感覺他似乎有很多麵，像是剛才安靜得詭異的他，又是一麵。讓人難以摸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