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剛剛告別了寒冷，往春天昂首跨步。
    昨晚住的破廟往右手方向走個一刻鍾，再繞個彎，就能看見一條小溪。
    小溪的水很清澈，不過看不到多少魚。
    水有點冷，猛得把手浸下去有麻麻的感覺。
    想著還在廟裏睡得香甜得那人，頓了頓，將腰間的葫蘆解下來，灌滿一壺，好帶回去。
    離開廣化寺也有三四天了，現下也不知道在哪兒。一脫離寺裏的陣法範圍，那人就帶著他飛向南邊。到了睡覺時分才停下來隨便找個地方休息一晚。也虧得那人能忍受得了肮髒的破廟。
    眼前仿佛閃過那人皺著眉頭，提著衣角，萬分不甘願卻不得不坐下休息的樣子，右手撫上胸口，是因為自己的病吧，他才不得不沒天找地方休息，不然，依他的性子哪裏肯在這種地方落腳。
    “小和尚，發什麼呆呢？小心一頭載進去，淹不死你。”身後傳來他的聲音。清朗又帶著魅惑，獨屬於他的。
    “多謝施主關心，這溪淺得很，淹不死人的，倒是施主小些，溪邊濕滑。”看那一身白衣的人一步跨到溪邊，撩起袖子，細細地洗手。
    翻了個白眼：“小和尚，都出寺兩三天了，你還施主前施主後的，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
    “雖然出了寺，小僧還是佛祖的弟子，自然如此稱呼施主。隻是不知施主帶小僧出寺可是有什麼事？”這人幾天前突然闖到他房內，圍著他前前後後走了一圈，一句話也沒說，就拎著他出了寺。
    寺裏有幾百年前傳承下來的陣法，一切妖魔鬼道在寺內都施展不出任何法力。隻不知當初立陣的人可有想過，萬一有個妖魔學了一身人類的高超武功，這陣可阻不住啊——就像這人，輕輕鬆鬆就把他從寺院帶到了這不知名的地方。
    這人不是人類，他知道。身上有著再明顯不過的邪氣，不能明白的是，這人似乎知道他身有心病，總在他快撐不住的時候停下休息，不然他大可直接飛到目的地。
    “老是在別人麵前發呆想自己的事，可不是個好習慣哦。”熱熱的氣息吐在耳畔，一驚，猛地回頭，那人倚在樹上，脖子伸得長長，饒有趣味地盯著他，隻差沒將頭掛在他肩膀上。
    “小僧，隻是在想施主帶小僧出寺的原因。”定定地看著他。
    丹鳳眼微微一挑，透出無限風情：“哦？感情我還沒告訴你啊？”
    “是，或許施主忘了，不過現下說也不遲。”
    “那你也夠大膽的，就不怕我拐了你去賣了？”笑笑地伸出手，指尖從飽滿的額頭，明亮的眼睛，挺直的鼻梁，一直往下，“這麼副好相貌，估計能賣不少錢吧。”
    這小和尚生得倒真是好，如果不算那性子的話。
    “施主說笑了，單是賣錢，不必費事從寺裏帶走小僧。”他那身武功，沒個百八十年是絕練不出來的，是為了對付寺裏的陣法吧。花這麼多工夫，要說隻是為了錢，他萬萬無法相信。
    “小和尚不笨嘛，心病可有犯？”
    “不曾，多謝施主照顧。”
    “不謝，不謝，應該的。”那人從樹上直起身，那隻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手慢慢地移到心口處。“小和尚，你叫什麼名字？”
    “小僧法號無為。”
    “無為，你可聽過人類皇帝狩獵的事？”
    無為看著胸前白皙的手，目光移到那雙上挑的丹鳳眼，搖搖頭。兩人的身高相仿，可這人，就是能讓人覺得他嬌小玲瓏。
    是所有妖魔都這樣嗎？這麼…。骨子裏透出的媚，怪不得凡夫俗子一碰到妖字輩的毫無抵抗之力。
    “小僧隻聽說會先抓來獵物豢養，再殺之。”
    “對，就是這樣，先把中意的抓來，好吃好喝的供著，等到時候到了，再…。殺了他！”手指猛地一抓，那人臉上笑盈盈，手下卻毫不留情的一再收緊。
    臉色漸漸發白，心口一陣陣的抽痛，鋒利的指甲刺破了表皮，血漸漸滲了出來。
    病，要犯了吧？
    自娘胎裏帶來的病，再多再好的藥也治不好，隻能養著，不能動氣，不能驚嚇，保持心緒平和才能活得長。幸運的是，這樣的他從小被師傅撿回寺院，看到的是佛像，聽到的是經聲，受的是出家的思想，或許是他有慧根，從小隻要犯了病，隻要在佛祖前靜坐，就會慢慢平靜下來。
    眼前漸漸黑暗，嘴唇，指尖發麻，就這麼死了嗎？
    也沒什麼差別吧。
    人世多苦難，早點結束也沒有什麼不好，隻是不知道師傅會不會擔心突然失蹤的他。
    無為真的以為自己就要這麼死在這個人的手上，在離開師傅的第四天，不知道什麼原因，死在這裏。
    突然，緊緊抓著他心髒的手放開了。
    “咳咳！”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
    這人，又不要他死了嗎？
    “小和尚，聽著，我叫眠塵，好好記住！”扔下一句話，那人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