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血月。
    漫天的火光，冷冽的刀鋒，悲慘的呼喊，灼熱的鮮血。
    空氣中全都是這種慘絕人寰的味道……
    姥姥呢，姥姥呢？
    姥姥和綠袖護著她，一路殺出山莊。
    身上、臉上全是血，灼燙了她的肌膚。是誰的血？姥姥的？綠袖的？還是自己的……
    狂奔。樹枝、荊棘劃破了華美的衣衫和細嫩的皮膚。姥姥緊緊地拉著她。
    黑色的影子狂風般穿掠過樹林。她知道，他們追上來了。
    刀鋒相見破空的尖銳。長劍穿透身體的悶響。血滴落在枯葉上的聲音。
    然後，周圍的一切奇跡般地安靜了下來。
    遠處山莊的哭喊聲漸漸轉弱變無，隻聽到大火吞噬掉一切。
    突然，綠袖尖聲驚叫……
    清揚婉愕然從夢中驚醒，瞪大了雙眼不住地喘氣。這才發現冷汗濕透了薄衫。她徑自暗嘲，又是這樣的夢境。已經一個多月，自己卻還是無法從夢魘中擺脫。
    身旁的綠袖似乎已經睡熟，連日來的趕路把兩個人都累壞了。揚婉摸索著幫她拉高被子，再慢慢地挪到馬車門旁，打開門，下車。
    “姑娘，夜已深，怎麼還不歇息？”原本在篝火旁閉目養神的白喬羽看到揚婉下車，立即起身助她到火堆旁坐下。
    “睡了，又醒了。”揚婉靦笑，將手中的披風遞給白喬羽，“白大哥，入秋夜涼。”
    白喬羽接過披風，心生悸動，真是一個心思玲瓏剔透的人兒。又見清揚婉衣衫單薄，便將手中的披風給她披上。
    揚婉一陣錯愕之餘，便也默默地接受了。江湖兒女，再者，兩人又將一路同行，又何必在這種小節上扭捏計較呢。
    “姑娘接下來有何打算？”白喬羽將樹枝扔入篝火中，燃旺火堆。接著又倒了一杯熱水，遞給揚婉。
    “白大哥以後叫我揚婉便可。”清揚婉兩人在那夜道別之後就離開白家，誰知還出城門，就聽見後方有人策馬而來。原來是白喬羽，他不放心揚婉，執意將兩人送往她們的下個目的地，於是便一路同行了。隻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一送、一同行，就將兩人以後的命運緊緊地聯係在了一起。
    “我們正往蜀地的方向？”
    “是的。不知揚婉姑娘到蜀地意欲為何？”蜀地靠近瞿東和南暮兩國的邊界，是一個比較開放也稍顯雜亂的地方。雖然兩國明令禁止通商，但是天高皇帝遠，比起其它城市，蜀地也隻是一個彈丸之地，南暮的皇帝也就甚少下大力氣管製。於是兩國的商人偶爾也會在那裏互通有無。隻是這蜀地實在是偏遠，揚婉一行人已有幾次像今晚這樣露宿山林的經曆。
    “姥姥……姥姥在臨走之前，讓我去找一個人。”揚婉緊盯著眼前燒得通紅的火堆，又想起火光滿天的那個夜晚，血，染紅了整個山穀。整個雲逸山莊，幾百口人，除了她和綠袖，幾乎沒有人生還……姥姥臨死前，重傷到連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用手顫顫巍巍地在她手心裏寫字。最後拚盡力氣微弱地叫了一聲“小婉”，便永遠地離她而去……
    白喬羽看著揚婉清麗的臉龐在忽明忽滅的火光中泫然欲泣，素白的纖手搭在膝上絞得死緊，不由地心中一陣憐惜。老太太的死對她打擊太大，記得當初他找到她的時候，她抱著冷掉僵硬的屍體，像座雕像一樣，麵無表情，眼神呆滯，連眼淚也哭幹了吧。在白家，她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閉門不見。還好，她總算是自己熬過了那段艱難的時期。
    白喬羽拿出一直隨身攜帶的簫，一曲哀樂，追思故人，響徹整個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