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暗濤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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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站在竺連城書房外的圍廊上,仰頭看下人們懸掛嶄新的燈籠,今天已經臘月二十八,所有人都忙忙碌碌,除舊布新,準備迎接春節。
因為竺大師責怪兩個少徒在切磋中使用殺招,險犯同門操戈大忌,責罰他們各自在後山相對的兩座小峰的石洞裏麵壁思過,不許任何人探視。
原本主持家業的兩位少主一起麵了壁,大量的事務堆積開來,裴鈞武和李雲瞬都難得忙碌起來,就連悠悠都被派了很多雜差,累得她叫苦不迭。
悠悠時不時踮腳向院門外的青石路上張望,師祖去前廳會客怎麼還沒回來?雲瞬師叔也累得一肚子抱怨,暗示她這幾天要對師祖加強攻勢,怎麼也要把李佑迦和程躍然放出來過年。
蜿蜒淺曲頗有詩意的石路上終於看見竺連城顏色雅淡的身影時,悠悠喜形於色地抄起早就放在腳邊的碩大燈籠,秋意居後院的女牆外有一杆兩丈高的細柱,每到年節壽誕都會懸上特殊意義的燈籠以示慶祝。
兩個丫鬟幫她把燈籠抬到牆邊,悠悠算好時機,一提內力抓著燈籠的提手點地而起。燈籠不重,卻實在巨大,在空中被風一吹,單薄纖小的她就像一麵大風箏上掛了個人偶,向遠離木杆的方向偏移,所有人都停下手裏的活兒仰麵驚呼,齊聲要她小心。
悠悠也嚇白了臉,這真不是裝的,她也沒想到平時看佑迦師叔那麼輕鬆地飛起掛好,輪到她竟然是這麼險象環生。情急中她抓住了下人用以升降燈籠的繩索,她輕功本不差,一旦有所借力,雖然姿態失卻優雅,還是有驚無險的掛好了燈籠。
飛身落下時,她偷眼看見師祖已經一臉擔心地走到可以輕鬆顧及她的範圍,吸了口氣,假裝力盡無法控製下落速度,十分逼真地摔落下來。
竺連城一牽眉頭,不慌不忙地抬手一催內力,一股強烈的氣息穩穩的一托她急落的身體,明顯的減緩了下墜的速度。憑悠悠現在的修為,被內息一擋,完全可以輕鬆著地,可她還是如一個毫無輕功的人,重重摔落在地,竺連城暗暗苦笑,負手而立,好整以暇地看她還有什麼後招。
摔在地上的那一瞬間,她已經尖聲嚷疼地哭開了,被嚇白的小臉淚水滿布,竺連城皺眉,又憐又怨,這個孩子……笨得實在。苦肉計雲瞬小時候也用,卻基本不肯下什麼本錢,悠悠就傻傻的真摔,手肘處的狐裘短褂都摔破了,裏麵淺色的杭綢繡衣透出暗紅血跡。
“師祖……”她一瘸一拐地蹣跚跑來撲進他懷裏,“好疼啊……”她哭得十分傷心,摔得太逼真,真是疼啊。
竺連城歎了口氣,仔細看了看她的傷處,還好隻是皮外傷。
“以前……以前都是佑迦師叔掛這個呢……”淌著眼淚的大眼睛露出一眼就被看破的狡猾,沒半點聰明相,可愛得想讓人掐她的臉蛋。“現在沒人做這些,全得讓我來做,多危險。”
竺連城再次歎氣,想他一生英明,收的徒弟個個猴精,怎麼就出了這麼一位……
師祖不說話,她感覺一絲失敗,“師祖,師祖……”扯著竹大宗師的胳膊來回扭,“再過兩天就是春節了,您總不見得連年夜飯也不讓佑迦師叔和程躍然吃吧?”
竺連城低頭沉吟,“我不讓他們好好過節,你不白摔了這一下?”
悠悠愣了愣,歡天喜地圍著竺連城轉了一圈,“師祖最好了——”她嗬嗬大笑,臉上的淚水還沒幹,竺連城笑瞪了她一眼,還和小時候一個模樣。“我去告訴師父!”
在小路拐角她就碰見了李雲瞬,看她喜笑顏開的樣子李雲瞬並不奇怪,“不用去告訴你師父了,你師父剛才看見你在燈杆那兒的表演,早就派人去叫你兩個師叔回來了。
悠悠得意地嗬嗬笑。
“笨死了!”李雲瞬戳她額頭,瞟了眼她衣服上的破洞,“真摔啊,不疼麼?”
悠悠嘿嘿笑著眨眼,“師祖那麼眼尖,我的把戲他肯定一下子就看穿了,我不過就是摔得疼點兒表達誠意。”
李雲瞬頭疼地瞥著她,“真不知道說你傻還是聰明!”
李佑迦和程躍然回來自然還是要聽竺連城和裴鈞武一番教訓,悠悠在小廳裏張望得脖子都長了,“師祖和師父平時話都那麼少,這回怎麼說了這麼長時間?”她回頭苦著臉問悠閑喝茶的李雲瞬。
“是你心急,我這盞茶還沒喝完。”李雲瞬看了她一眼,放下茶碗,“這回他們是要好好教訓一下,而且,我知道師父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對他們說。”
“哦?”悠悠瞪大眼,完全被她的話吸引住,蹭了過來。“什麼事?”
“佑迦和躍然的功夫已經小有造詣,是時候該試試能不能學‘落月訣’了。”
“落月訣?”悠悠糊塗,“沒聽過。”
李雲瞬絕望歎氣,“你還是不是竹海弟子?!落月訣是本門上乘心法,威力巨大,最關鍵的是……”對她徹底失去信心,李雲瞬加了句,“你知道擎天咒嗎?”
“知道,知道!”悠悠獻寶般接話,“那是太祖師爺最厲害的武功,不是人人都能學的,要選本門第一的人才可以。”
李雲瞬痛苦地哼了一聲,“你就先這麼理解吧。落月訣是擎天咒最淺顯的一小部分,學會了落月訣才有爭取學擎天咒的基本資格。春節過後,你師祖好像就要試試他們,看誰適合了。”
悠悠發愁,“非要選出一個嗎?不能兩個人都學?”她不想他們再起爭端,落選的那個……多可憐。“若說隻選一個,師父已經學了吧?按說佑迦師叔和程躍然都沒資格。”真搞不懂師祖在想什麼,明明說不希望同門相爭的!
李雲瞬輕輕笑了笑,“這些都不是你該發愁的,看結果吧。”她幽幽地看了眼愁眉苦臉的悠悠,“很多事就是不能兩全的……”
棉花飛快地從外麵跑進來,利落地跳進悠悠懷裏,悠悠不客氣地捏了捏它的耳朵,摟住它。棉花雖然已經完全熟悉了她,還是十分“吃裏爬外”,每天在她這兒吃好的喝好的,睡高床軟枕,泡熱水香澡,剩下的時間卻都跑到山洞裏去找程躍然。
悠悠還沒走到門口,程躍然和李佑迦已經進廳來了,原本好像一肚子話,卻一下子堵住,喃喃說不出一句。程躍然和李佑迦也看著她,都沒說話。
“都站在門口幹什麼?”李雲瞬發笑,“你們可回來了,還有不少雜事,快處理了去。佑迦,吃了飯快去城裏,幾個掌櫃的找不到你,都要發瘋了。”
“就會推脫!佑迦師叔才剛回來!”悠悠抱不平。
“哦?我沒記錯的話,他們倆沒打架之前,這都是‘佑迦師叔’的活兒吧?”李雲瞬翻著眼學悠悠的口氣,“我才是那個可憐的替工。”
悠悠噎住,撅嘴巴。
李佑迦笑了笑,抬手摸了下她的頭發,“跟我去麼?”
悠悠猶豫,偷偷瞟了眼程躍然,他冷著臉看都沒看她,不知道在想什麼。
夏依馨跑進來的時候有些喘,來竹海幾天,她的氣色比之前好了很多,李雲瞬待她很好,派了專門的丫鬟侍候,衣服發飾一考究,美貌就似乎加了倍。
“少主。”她看見程躍然立刻就眼淚汪汪的,悠悠瞠目結舌,這是她的看家本事,和夏依馨一比,她也隻能寫個服字給她。每次她假哭,看的人都會露出一副忍笑的表情,讓她失敗的體會到,人家會答應她,不是因為她成功地裝作楚楚可憐,而是她露餡的很可愛,他們不忍心打擊她。
程躍然有些心不在焉,隨意地點了下頭,“我還好。”
夏依馨擦去眼淚,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悠悠冷眼旁觀,怎麼都覺得這兩人有點兒“盡在不言中”的意思。
“先吃飯吧,然後各忙各的。”李雲瞬壞笑著站起身,招呼下人擺飯,對眼前各懷心事的幾個人置若罔聞。
丫鬟端了熱茶進來,夏依馨連忙接過一盞,要親手奉給程躍然,程躍然就近在身邊的椅子上落座,夏依馨端著茶盤轉身時不小心碰了悠悠胳膊一下。
雖然已經換去破損的衣服,手肘的傷口還在,被夏依馨一撞,又疼又討厭,悠悠皺眉噝了一聲,發脾氣地甩手坐到李雲瞬身邊。
“你們真該好好謝謝悠悠,不是她摔的那麼‘真誠’,師父也不會這麼快心軟。”李雲瞬抿著嘴笑。
夏依馨放下茶碗,一臉惶恐地走到悠悠麵前福身認錯,“對不起悠悠少主,是我粗心碰疼了你。”
認錯就認錯嘛,她倒一副忍辱負重的樣子,眼淚在眼睛裏打轉兒,疼的那個人又不是她!悠悠撇著嘴冷冷打量她,沒來由就是一肚子火兒。
“誰是你‘悠悠少主’?你主子在那兒!”她哼了一聲,抬手一指,人也賭氣地站起來。
夏依馨離她很近,被她突然站起來嚇了一跳,倒退了幾步險些摔倒,小廳不大,她已經退到靠近程躍然的地方,他很自然地伸手扶住。
“小心。”他皺眉輕聲囑咐。
最受不了他輕聲細語地和夏依馨說話!悠悠咬牙,看他倆一搭一檔好像她是害人家摔倒的惡人。看不下去,真是看不下去!沒見過這麼假惺惺的人!
她氣呼呼地往外跑,李雲瞬還假裝擔心地叫:“就吃飯了,你去哪兒?”
“哼!”她頭也不回,大聲地哼,都不夠惡心的,誰還有心思吃飯!
剛氣呼呼地回到房間,李佑迦已經追來了。
“幹嗎生這麼大氣?”他摟住她,安撫地拍她的背。
“我就是討厭她!看她的樣子就煩!”悠悠把臉貼在他的胸口,“佑迦師叔,男人是不是都喜歡那麼假惺惺的女子?”
李佑迦低笑了一聲,“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歡。別說她了,我讓人把飯送到這兒,我們一起吃,吃完了與我同去城裏?”
悠悠撒嬌地扭了扭,“不想去了,師叔,你不知道,這兩天你們不在,雲瞬師叔派我幹了多少苦活兒,好累的。”
李佑迦笑了笑,“也好,你休息吧。胳膊上的傷讓我看看。”
悠悠扁嘴,委屈地想哭,還是佑迦師叔好,該死的程躍然一點兒報恩的意思都沒有,估計現在正美滋滋地和夏依馨一起吃飯!
她裹著被子蜷在床上,真是什麼樣的人抓什麼樣的狸貓,棉花也不見回房來午睡,估計玩瘋了。
門熟悉地被砰的撞開,不禁念叨的棉花及時出現,悠悠懶得回身看它,陰陽怪氣地說:“終於知道回來啦?和程躍然一樣狼心狗肺!你幹脆一直跟著他得了!”
“我怎麼狼心狗肺?”冷幽幽的聲音帶了些氣惱。
悠悠嚇了一跳,委屈又生氣,幹脆不理他。他在床沿坐下,也不說話。
她向牆壁翻白眼,比耐力啊?
“胳膊……”這回他倒是先開口了。
“哼!”
“給我看看。”
“不要!”
“嗯。那我走了。”
“程躍然!”她氣得坐起來,還說不是狼心狗肺呢!轉回身才看見他悠閑地依舊坐在床邊。她愣了愣,又上當……
他伸過手臂,把她攬在懷裏……她突然臉紅,心跳淩亂,怕被他看見,隻好賭氣般地用額頭抵住他的胸膛,不讓他看見她的臉。
“好了,別生氣。”他誤會了她的舉動,“過完年就送她走。”
“哦?”她暗暗扁嘴,他舍得?
“嗯……”他似乎想說什麼,又忍住。
她有點兒擔心,他該不是真要說他不忍心吧?她探究地在他懷裏抬起頭,他幽黑的雙眸也在看她,她眨眼,很仔細很努力地想看清他眼睛裏閃過的情緒。
“你睡吧。”他突然轉頭避開她的眼神,鬆了手快步轉身而去,腳步都有些倉促。
“那個……”悠悠皺起眉,他沒反悔吧?幹嗎走得那麼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