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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時候的摩天輪上,兩張純真的小臉,湊在一起相擁入睡。
    姐姐,不要拋棄我好嗎,不要拋棄我。
    夢中的小異沒有焦距的瞳孔望著我,纖細的肢體朝我緩緩走來。那個小異散發著迷離的芬芳,是腐爛沼澤中盛開的水仙。
    格陷入夢魘的吞噬已經很久了,她從來都沒有告訴小異,她怕她擔心。格和小異是同父異母的姐妹,身為姐姐的格承擔了家裏所有的壓力,和早熟的孩子一樣,格總是如固態水一樣的尖銳,她明白自己要養活妹妹有時就必須不擇手段。
    禮堂裏,一個穿白襯衫的男生在演講他的論文稿,格躲在角落裏盤算著接下去該去哪裏找工作。“現在社會上有許多自甘墮落的人,為了金錢利益不擇手段,廉價地出賣自己的尊嚴、自己的人格、自己的全部,如同一個傀儡一樣被金錢奴役,他們丟失了自己,如同垃圾一樣的不值錢,他們是社會的蛆蟲,社會的敗類……”旁若無人地穿過走道,格突兀地出現在那個正慷慨陳詞的男生麵前,看了看他的校徽,冷冷地發問:“你叫季恩是吧。”男生沒有機會作答,清脆的聲音響起,格揚長而去。季的臉上留下紅紅的五個指印。那一年,格要考大學了。
    喧囂的PUB裏,彌散著曖昧的氣息,身份不明的人在這裏放縱。他們也許是商界權貴,也許是政界名人,也許是法界要人,也許是警界精英。卸下厚重的偽裝後隻是一些發瘋的野獸。
    “大小姐,你也知道,大佬死的時候幫內已經分裂了,我這個小小的組長也僅能自保罷了,您就別難為我了。”格討厭這個男人,但又不得不順從地聽著,她明白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工作,不然她和小異都會死的。男人的目光極不禮貌地在格身上遊移,帶有一種窺視的意味:“不過大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話,我這裏還缺少一個侍應生,隨時歡迎您來,隻是待遇不高,我也隻是小本經營。”格隻有接受,寄人籬下的滋味夠她受的了。
    回到那個簡陋的居所,小異呆呆地坐在門口。“又沒拿鑰匙嗎?你就不能長點記性嘛!”小異抬起頭,她沒有焦距的瞳孔望向我,是的,她的瞳孔永遠都不會有焦距了,父親死的時候,她的眼睛也看不見了。
    “姐姐,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現在格已經不再穿著黑色的係帶抹胸在尼古丁的雲霧中對著客人訕笑,不用忍受客人潑在身上的酒和打在臉上的煙蒂,她找到一份好點的工作,在酒吧裏和其他人組成一個臨時的樂隊表演。格用電吉他,因為樂隊表演的比較多的是ROCK,老板說客人喜歡這些。
    那天格穿著黑色的短袖T恤,下身是滑板褲。電吉他激昂的SOLO嘎然而止,酒吧老板領著個穿白襯衫的男人進來:“Marie,他是新來的鼓手,Addict。你待會給Jone他們介紹一下,我先去招呼客人。”以前的那個鼓手因為酒精中毒死掉了,老板急著要找人補上這個位置。男人伸出手,微笑著說:“你好,我叫季恩,你可以叫我Addict,童格。”季的微笑中帶著一種複雜的成分,格說:“你好。”這已經是她對於季禮貌的最大限度。
    淩晨兩點的時候酒吧打烊了。季邀請格去吃東西,格同意了,她知道季一定有話要說,她向來都不選擇逃避。
    “你怎麼會在那裏工作啊?”
    “像我們這種社會的蛆蟲生命力可是頑強的。”
    “社會的蛆蟲?你就是因為那個打我的嗎?”
    “…………”
    “你現在還好吧,生活困難嗎?也許我能幫助你。”
    “不用,我還能生存,不需要你的施舍。”
    “為什麼總是那麼敏感,拒絕所有人的好意,你那麼倔強隻會使自己遍體鱗傷。”
    “我說過了,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別自以為是了,不要拿那些冠冕堂皇的東西來對我說教。你們這些所謂的好人隻會用你們幼稚的思維方式去思考,你們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還擺出一副救世主的模樣來耍弄我們,你們也是垃圾!”
    季沒有料到格會那麼生氣,他隻是想幫她,看得出來,格生活得很不好。
    “對不起……”
    但就在幾個星期後,季請求格做他女朋友時,她一口答應了下來。
    小異抱著破舊的小熊難過地問格,沒有焦距的瞳孔顯得更加黯淡:“姐姐,你真的要做季的女朋友嗎?”格少有地溫和地回答道:“是啊,因為姐姐很喜歡他啊,不然怎麼會那麼快答應呢。”小異有點著急地說:“可是,可是他不是姐姐最討厭的人嗎?姐姐怎麼會喜歡他呢,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姐姐,不是真的。”雖然小異已經16歲了,但她卻還是那麼的孩子氣,單純的臉上有著孩童式的焦急,純粹地如同水仙。格拉小異到懷裏,像小時侯一樣抱著她:“小異是在擔心姐姐嗎?放心吧,季他是個好人。對了,他送了一條裙子,姐姐給你摸摸好嗎。”格去換上裙子,小異倚在她身邊,摸著雪紡柔軟舒適的料子,緘默著緊咬下唇,一語不發。穿裙裝的格很漂亮,猶如一枝煢煢孑立的馬蹄蓮,純淨中滲透著一絲妖冶,就像高腳杯中輕輕搖晃的紅酒,散發著香醇的氣息。
    格說的沒錯,季對她很好,帶著小異一起去遊樂園。
    欄杆上格晃著纖長的小腿,一旁的小異認真地舔著抹茶味的冰激淩。遠處季滿頭大汗地一路小跑過來,氣喘籲籲地說:“沒有抹茶味的了,加勒比櫻桃味的行嗎?”輕輕一躍,格穩穩落地,上衣的白色荷葉滾邊在風裏起伏,輕啟朱唇:“兩個選擇。一,今天你就是我格的奴隸,我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可以反抗。”雙唇滑成一道完美的拋物線,“二,剖腹吧,笨蛋!”“可以有其他選擇嗎?”“喂喂,你沒聽清楚嗎,我說了隻有兩個選擇,笨蛋!”“這是虐待啊!太沒天理了。”“什麼,笨蛋,你說什麼,剖腹吧!剖腹!”“好好,那你要幹嘛啊?”季滿臉黑線,咬牙切齒地小聲嘀咕。格才不管他怎麼樣,拉起小異就往摩天輪那兒跑,對著身後的季大喊:“快去買票,笨蛋!”
    天氣真好,雲白風清,蒼穹一片蔚藍,飛鳥劃過天際……
    天已經黑得跟硯台裏的墨一樣了,鬧騰了一天的三個人總算回了家,季把背上睡著了的小異放下來,道了聲晚安便要離去,格抓住季的手臂,湊近他的臉,輕輕地吻在了左臉頰上。空蕩蕩的樓道裏縈紆著格輕柔動人的聲線:晚安。
    第二天,酒吧裏,格和季他們為晚上的演出作準備。
    格放下手中的電吉他,走向正在練習打鼓的季,深呼吸了一口說:“季恩,小異說她喜歡你,你做她男朋友吧。”不要說季了,連Jone都驚訝地停止手中的BASS。“如果是你的意思,我答應。我不會拒絕你的任何要求。”季臉上無奈和痛苦的表情很能打動人,但對方是格,所以:“謝謝。”聽不出一絲感情,背著光的臉被陰影覆蓋,依舊是冰冷芬芳的馬蹄蓮。空氣被圍囿在陰鷙中。
    之後的一個月裏,季依舊經常出現在格的家中,隻是物是人非。有一次,三人逛街路過一家珠寶店,小異執意要進去。熱情的營業員小姐看了看手挽手的季和小異,揚唇一笑,從櫃台裏拿出一枚環戒,介紹道:“這款GOV的環戒適合像你們這樣的情侶,寬黑邊與銀細邊的黑白組合,簡潔、直白、予人塵世中脫俗清新的感覺,而且環戒內圈還可刻上愛人的名字,很有意義。價錢也很便宜,380元人民幣,先生可以買一枚給自己的女朋友啊。”季問小異喜不喜歡,小異的臉如同三月的櫻花一樣綻放,失去光澤的眸子跳動著一種叫快樂的東西,格看到了自己永失了的幹淨明朗。季掏出卡給營業員小姐,示意要兩枚。季挽著小異的手跟隨營業員小姐到店內刻名字,把格一個人留在大堂裏,富麗堂皇的珠寶店裏,格孤單的身影格外顯眼,從巨大的落地玻璃往外看,隻有行色匆匆的人,這個失去溫度的城市。
    發梢上垂著水滴的格從浴室出來,小異問她:“姐姐不開心嗎?”
    “怎麼會呢,看見小異幸福我很開心呢。”格打開冰箱,拿了瓶優酪乳。
    “騙人,姐姐還是喜歡季的,不然姐姐說話怎麼會那麼有氣無力呢!”小異跑回房間,重重地關上了門,之後是嚶嚶的哭泣聲。格楞楞地拿著優酪乳,不知所措。
    半晌,格“嗤”了一聲,重重地關上了冰箱的門。
    格把臻仁慕絲蛋糕包紮在一個精美的小禮盒裏交給顧客,機械地微笑說:“謝謝惠顧,歡迎下次光臨。”這是格白天的打工地點,一家蛋糕店的收銀員。電話響了,那頭小異冰冷的聲音充斥著格的聽覺:“季死了,姐姐你回來看看吧。”
    剛打開門,格就看見倒在地板上的季,沒有一絲血跡。小異正摘下他左手中指的環戒,她仔細地看著內圈,然後對我冷笑道:“姐姐,看哪,真的是你的名字,和我想的一樣。”格驚訝地脫口而出:“你看得見東西?”簡直就是核爆炸。“我的眼睛早就好了,隻是不想告訴姐姐,因為我怕姐姐會因為我能看見東西了就不愛我了。”小異說的有些落寞。慢慢緩過來的格問想知道的事情:“是你殺了他?”
    “是的。”麵無表情,這是小異嗎?
    “為什麼?你不是說你喜歡他嗎?”格的麵容嚴峻,她沒有傷心,隻是生氣。
    “…………”隻是低著頭,不說話。
    “你說喜歡他,好,我把他給你,但你為什麼要殺了他,你說啊!”格憤怒了。
    “因為他從我身邊奪走了姐姐,姐姐應該最愛的人是我啊,都是他的錯,他不應該出現,不然我和姐姐會生活地很幸福。他是什麼東西,道貌黯然的家夥都不是好東西,他是卑鄙小人,是他搶走了姐姐!姐姐已經很久沒有吻過我了,姐姐很久沒有答應陪我去遊樂園了,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小異歇斯底裏地叫著,瞳孔因激動而縮小,大量的眼白充斥的眼球,格感到了恐懼,她可愛的天使小異變成了惡魔撒旦,暴戾之氣銳利地無法抵抗。
    “氰化鉀,是你投的毒。”格翻看了桌上的物品,她在逃避那個話題。
    “當初告訴姐姐我喜歡他是為了把他從姐姐身邊支開,本來是想放過他的,可是姐姐一直都沒有把他從心裏去掉,我才決定殺了他。”小異靈動的雙眸中噴射的是憤怒的火焰,“都是因為他,他是罪魁禍首,是他搶走了姐姐,姐姐最愛的人是我啊,是我……”
    小異的精神出現了不正常狀況。
    格拿著新買的泰迪熊走向病房,醫生說小異是重度精神分裂,需要長期住院觀察治療。病床上的小異安靜恬然著酣睡著,純真的小臉如水仙一般。格撫摸著小異的臉頰,回想起了小時候去遊樂園玩,旋轉木馬、摩天輪、抹茶味的冰激淩、眩霓的燈光這一切都似夢境一般,可它卻真實存在過。突然明白小異對我異常依賴所導致心理扭曲的原因,因為我們一直都太孤獨。
    昏暗的燈光下,格晃動著高腳杯中的紅酒問道:“橡木桶陳釀30年?”“大小姐果然厲害。”那個格討厭的男人又出現在眼前,但他這次似乎就沒有那麼討厭了。他拿出一箱的錢給了格,舉起酒杯說:“為我們合作成功幹杯!”“其實這對我也有好處,所以大家各得其所。我想我父親的死不但和季恩和他父親有關,和您也有關吧。”這是格一直想要知道的。“大小姐,這玩笑可開不得,對於大佬我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啊。季恩那小子像他父親一樣壞,知道了那麼多幫內的秘密竟敢脫隊,按照規矩應該剖腹,是大小姐您仁慈啊。”格冷笑,麵前這個小人正惡言惡語地說著當年自己的大哥,真是無恥之極。
    掏出兩枚環戒,內圈裏都刻著同樣的名字:童格。捫心自問,格的確愛過季嗎?也許有吧,也許沒有。他的確是一個很好的人,他的溫柔和包容讓格動容,但是這一切都不可能。對於小異,格是她永遠的姐姐,永遠都是,絕不會丟下她。
    格想著:這個世界為什麼就不能幹淨點,人真是可怕的動物,用謊言編製著一切,背後是巨大罪惡的醜陋靈魂,總是自以為是以為可以一手遮天,到頭來卻反倒被世界愚弄,枉想以正義的身份去對別人說教,卻沒有意識到自己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的謊言,自己一樣是醜陋不堪,是社會的蛆蟲、敗類。但是,那個拯救人的上帝呢?他為什麼不來拯救我們?
    “世界上原來真的沒有上帝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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