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上，熔軒緊緊抱了子顏在懷中，聽她呼吸平穩，稍覺放心。看她額上滲出細細汗珠，展了袖輕輕為她拭去。子顏微動了一下，半睜了眼，看看他，口齒不清地嘟囔一句“寒生，姐姐好困。”又睡過去。熔軒又好氣又好笑，更緊摟了她。一股瑞腦香氣和淡淡茶香纏繞，盈滿車內。他不由把頭埋在她頸中，貪婪地吸了兩口。細看她清如朝露的容顏，似是添了幾分剛毅，和記憶中的“她”不再相像。他深深凝望這張不沾凡塵的臉，內心湧出萬千柔情。顏兒，顏兒，他心中輕喚，她隻是顏兒，不是“她”。
    馬車徑駛到清蘅苑，熔軒抱了子顏下車，進到房中。楊太醫早就等候在廳中，跟在後麵進去。
    熔軒道“你快好好給王妃瞧瞧。”
    楊太醫仔細把過脈，道“殿下，王妃體內有微毒，才會昏睡，這毒奇怪，下官也未見過，卻不妨礙身體。娘娘現在脈象平和，猶如常人入睡一般。隻是最近神思過耗，氣血稍虧，下官開些藥，吃兩服就好了。”筆走龍蛇，寫了藥方。
    “王妃何時醒來？”
    “還要過一陣，殿下不必擔心，娘娘身體康健，歇息兩日就好。”
    熔軒又命太醫去看看若惜夫人。自己坐到榻上，一心看著子顏。月盈送了茶來，就悄聲退下。外麵禪聲不斷，房中卻是一片清涼。熔軒隻覺過了好久，子顏才悠悠醒轉，看到他，愣了一下“你……怎麼來了？這裏是……我怎麼回來了？”
    “你和寒生兩個小東西膽子倒大，瞞著我偷偷試藥。要不是我去了百草園，還不知道。哼，我非罰你不可！”
    “你…沒有為難寒生吧？”
    “不用擔心他了，還是好好擔心你自己吧。”
    子顏小心看他臉色，“不要怪他，全是我自作主張。其實我也沒什麼事，你不要生氣了。”
    “還沒有事？我請太醫看了，說你中了毒，明知這藥有毒，你為何還要以身試藥？”
    “有時越是毒藥，越能救人。”
    “你還詭辯？”熔軒緊緊抓住她柔荑，握在自己寬實手掌中“你可知道我有多急？看你人事不醒，我心裏有多擔心？”
    子顏心腸一軟，輕展皓齒，羞澀一笑，蒼白麵頰染上飛紅，直如春花綻放，明豔無比。熔軒看得呆住，喃喃說道“顏兒，不許再嚇我。”
    子顏轉頭看著窗外，良久才開口，聲音中竟有些哽咽，“以前在將軍府，都是老醫倌親身試藥，我每次要試，他總是不讓，說我還小，不識藥性。後來他突然間讓我試藥，我以為是自己長大，懂得多了，他終於放心。後來才知，原來他知道自己壽命隻有一年，以後再不能教我了。他說以前當我是孫女，凶險之事不忍讓我去做，但若不經磨礪，怎能學會本事？從那天起，我拚了命，和他學醫術學種藥。他…臨去時，還念念不忘，說許多東西沒來得及教我。我從開始學醫，就立下決心，救能救之人。隻這世上藥材萬種，哪些活人哪些害人，我若不親身嚐試，怎麼得知？寒生也要替我試藥，一來他年小；二來連自身都不舍，何談醫者之心？老醫倌從醫幾十年，種了百草，也嚐了百草，他若不是身試百藥，怎會早卒？我又怎能懷了一己私心，隻圖平穩，不敢以身冒險？”她轉過頭，堅定的目光望著熔軒“我不是那魯莽之人，做事自有分寸，你不要擔心。”
    熔軒聽她說話，眼中柔情更盛，又添了點欣賞。“我相信你。”
    “寒生忠厚聰敏，適於學醫，若是可以，當請名師教導，他日必有所成。”
    “我聽你的，為他請名醫指教。這孩子也跟著回府了，說是不放心你。”
    “他在哪裏？”
    “在若惜那裏。”
    “我好很多，不如我們一起去冬院看看若惜，也好讓寒生放心。”
    “好，隻是你身子還虛弱，不如我就抱你過去吧。”
    “不行！”
    子顏急忙往床裏躲去，熔軒早伸了雙臂，一把抱起她，也不管她掙紮，就向外麵去了。那些丫頭們看著，有低頭偷笑，有目瞪口呆，芷蕙隻能假裝看不到，跟在後麵。子顏羞得埋首在熔軒懷中，不肯出來。
    這一路，遇到的家人都呆呆立住，忘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甚至連禮都不施。熔軒卻心足意滿，隻覺平生終於做了件如願之事，大步流星，竟一點不覺勞累。
    到了若惜所居的冬院，進得廳堂，眾人也皆看傻了，話也不說。芷蕙上前，輕輕扶下子顏，子顏麵頰緋紅，宛若朝霞，身子軟軟地倚住芷蕙，向椅中坐下。眾人這才回過神，若惜趕緊帶頭給二人見禮。熔軒揮手道“你有身子，不必行禮。本王最近事多，沒顧上看你。今日太醫來了，診的如何？”
    若惜臉紅了紅，道“太醫說胎兒安好。”
    寒生一旁道“殿下，有件喜事，方才太醫診了脈，說姐姐懷的是雙生子。”
    熔軒聞聽大喜，扶若惜坐下，欣喜目光望向她“真的？”
    若惜羞赧點頭。
    寒生早過去問候子顏。子顏見熔軒若惜喜悅模樣，心中既替他們高興，又替自己煩憂，幹脆不去看，隻和寒生低聲說話。
    熔軒見了，對若惜笑道“我看寒生倒像是顏兒的弟弟。”
    “顏妹妹心地善良，誰都願與她親近。”
    “寒生過來。”熔軒將他喚過，道“王妃說你頗有資質，要本王為你引見一位名師。本王想了，楊太醫乃博學之才，人品亦是忠厚，你就拜了他。師出有名，也好早有成就。”
    寒生聞聽，道“我不願去。”
    若惜急忙問道“那楊太醫名滿天下，若沒有殿下保薦，常人休想拜他門下。你為何不去？”
    “我若去了，誰幫顏姐姐種藥？”
    熔軒哈哈一笑“你倒有良心。隻這一點，將來定是個好大夫。”
    子顏也勸道“寒生，若有名師教導，可事半功倍。你不可因小失大。”
    寒生卻倔強不語。
    熔軒查他顏色，故意逗他“明日就搬了鋪蓋去太醫院。”
    寒生梗著脖頸，愣愣道“殿下既命我助王妃種藥，就當有始有終。恕寒生難以從命。”
    熔軒朗聲笑道“你這小子，脾氣倒和你顏姐姐一樣。本王要你拜了楊太醫，並沒有說不讓你種藥。你年紀小，辛苦些也無妨，隻在太醫院和百草園兩處忙碌。”
    子顏也道“許多藥理需要親身驗證方好。殿下如此安排真是費心。”
    寒生大喜，跪下道“謝過殿下。”
    若惜也連連稱謝。熔軒與子顏就留在冬院用了晚膳，寒生那小子終是不吃，說要罰自己。子顏好生過意不去，也陪寒生一起餓著。熔軒知道這二人都是牛脾氣，也不勸。那二人就在偏房嘀嘀咕咕談些藥理藥方，嘴裏也沒閑著，寒生隻說不吃飯，二人就大啖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