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刑場的路似乎十分遙遠，我環顧家族中的所有人，發現少了言之和浮生。能活下去……應該是好的吧……我淺淺歎氣，不知應該對他們的幸存作何感想。而我唯一的兒子小元夜已經兩歲，天真的性格絲毫未泯，帶著手鐐也一臉笑容。
    我拉過他，輕輕將他抱起，認真端詳著他稚嫩的麵孔，輕聲道：“孩子，等會兒，如果看到紅色的東西，一定不要哭。”
    “父皇……”他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疑惑地看著我，“父皇，阿秀說，我們要死了，她是騙夜兒的，對不對？”
    我不知應該如何回答，便隻是輕輕搖了搖頭：“夜兒，答應父皇，一會兒，看到血，絕不能哭，隻要你答應了，父皇便拿糕點給你吃。”
    夜兒立即拍拍手，滿麵開心地笑了起來：“好！父皇拉鉤鉤，答應夜兒，父皇不能食言！”
    我伸出小指，與夜兒的小指鉤在了一起：“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眼角突然濕潤了。原來此時我唯一能做的，也隻是欺騙一個小孩子，以求保全我墨淩皇族最後的那麼一點尊嚴而已。突然為自己的行為感到不恥。
    夜兒……父皇錯了。這一切由我一人造成，卻要全族為我陪葬。隻是那句對不起，我說不出口。
    隻因我的輕信，才使得我的家人做了他人刀下的冤魂。
    夜兒還是哭了。似乎是因為看到血濺刑場的是從小將自己帶大的成妃。我試圖安撫他，他卻絲毫不理會，依舊哭鬧著，拚命將身子往我懷裏縮。我便也任由了他。
    一個，又一個，我的妃，死不肯降的墨淩臣子。鮮血流下了斷頭台，散發著陣陣熏人的腥臭。夜兒突然不哭了，反而拍著手笑了起來，笑聲刺耳異常。觀斬的人群寂靜下來，夜兒的笑聲顯得極為突兀。我似乎看到，那些屠了城占據了我家園的異族人在刑場之邊捂嘴偷笑。
    我昂首，看了看炙熱到刺得我眼睛疼的正午陽光，淺淺笑了笑：“夜兒，你是在嘲笑那些寒夜人，對不對？他們的樣子，的確很好笑。可現在的場合，是不能笑的，知不知道？”站起身，身上的鎖鏈撞在一起，啪啪作響。
    我知道，寒夜人不會放過除言之這個例外任何一個姓元的人。不管他多大。言之的孩子已然被寒夜人亂刀刺死，那就是例子。
    囚車被打開，我明白死期已到，抱起夜兒，輕聲對他說：“夜兒，父皇不能讓你死在他們手上，原諒父皇，做了這一次劊子手。”
    夜兒安靜下來，沒有哭，也不再笑。
    五層台階高的刑場，下麵立著一群看客。
    夜兒在我懷裏動了動，眼中似乎有絲害怕。身後的寒夜士兵推搡著我向前，登上了那個刑場。死亡近在眼前。
    我舉起手中的夜兒，猛地舉起夜兒向刑場下扔了過去。人群驚得後退，我的夜兒硬生生落在了硬實的地麵上。
    一片血肉模糊。
    夜兒走得很安靜。我回身，奪過一個侍衛的大刀，猛地刺進了小腹。
    眼前還是那片血紅。而我勾唇淺淺一笑。
    我的墨淩，這是我唯一能留給你的尊嚴了。
    我緩緩閉上眼睛，任沉重的身體倒地。
    我的墨淩，徹底亡了。
    我的墨淩，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