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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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入秋,雲瑛軍隊一路勢如破竹,卻終究免不了犧牲。但這一路征戰,卻也見到不少故人。國民團聚的喜悅總算將充滿血腥的悲情衝淡了幾分。
一如往日夜幕低垂時,新月沁出一絲涼意,慘淡地懸於星空,如同在絕頂之地絕望而冰冷地獰笑。
遠處,手執十字架的牧師踏行在地平線上,逼退了令人幾欲窒息的死亡味道。夜羽石跟在他們身後,凝視身旁剪刀滿臉的疲憊,眉宇之間泛出點點心疼。
一行肅穆和莊嚴盡顯於麵的人潛行在靜默之中,沉重的深處悲傷是濃得化不開的底色。
起伏於夜幕下的山坡上,各種軍備武器的殘骸零零落落一地,在夜色中反光的強質金屬間不密不疏地橫陳著連輪廓都模糊不清的影子。幾許灰暗。同為國殤。
當隊伍停止,牧師微微沉吟,閉和了雙眼開始念誦安魂咒。聖潔的光輝逐一灑下,一具具屍體便隨之消散風中,化作漸漸消逝而去的粉末,隱隱璀璨,光榮無上。遊移的孤魂輕柔地升上天空,緊緊吸附月華。與天地同在,恒久不滅。
剪刀站在眾人身前,然後輕輕跪下,雙手溫柔地撫生冷的土地,怕是驚擾了什麼。
……遮住雙眼的長發之後閃耀起一點點微弱的光。熱度一路劃破冷澀的空氣滲入土中。
謝謝你們……謝謝……我會記得,是你們的生命鋪墊了每一寸雲瑛國土。國永遠不會隻是我一個的國,家亦不會隻是我一個人的家。相信我,很快,硝煙將會終止,天空將會繼續晴朗。我,會為了對得起你們,而毫無保留地奉獻我的一切——
此時,夜羽石靜默地站在剪刀身後,一身士兵的裝扮。那鐵甲傳到指尖的冷帶了些肅殺。思維不經意地一放鬆,排山倒海而來的是不可抗力的矛盾於沉重。始終無法堅定的立場,到底偏向哪方。但無論怎樣選擇,結果都是無恥的背叛。無法權衡,在一切都相同的情況下,浩央和雲瑛哪邊對於自己更加重要。就像過去和未來那般無從選擇。
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當戰爭真的張牙舞爪地展現在自己麵前時,卻還是被擊了個措手不及。
以為自己可以坦然麵對,以為自己的立場足夠堅定……直到一切都已經發生的時候才感覺自己的自以為是。
看這夜晚的戰場,無比清晰地覺得,自己對不起所有的人。鬧著說什麼也要來一次,謹小慎微地麵對著歉意無時無刻不在胸口的波濤洶湧。
當夜風永遠含著凝重的壓迫,好不容易微微張了口,卻被冷風一灌,擊潰了所有預設的開頭。
從一片混沌之中,淚一點點湧上來,墨染的夜色同化了眼眶泛出的紅。
離開這片焦土的時候,他們遇上了同樣前來祭奠的敵方城主冷罹。沉默的雙方,兩相無言。隻是冷罹的眼中,暗自浮動著與眾不同的一種熱度。
在回營寨的路上,剪刀從身後飄來的聲音竟有些不真實,“夜……如果覺得對不起浩央的話,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沒有去質問對方為何不信任自己。黑夜中,他搖搖頭,卻始終沒有說話。
“告訴我,你的答案。”
“這很重要麼?”
“嗯。”帳篷中,燭火影曳。剪刀的眼裏,透出堅定。
“……不要懷疑我,剪刀。你,就是我的世界!”他沉吟了一會,亦堅定地作答。
“我知道了。謝謝你,夜羽石。”
“剪刀……永遠不要謝我。”太深重的負罪我怕承受不起。但是我可以保證決不退縮!
因為隻有這樣的人,才值得你愛。這也是為什麼我的選擇永遠是你。我可以對不起天下人。惟獨無法對你說那聲——對不起……
“夜……”全身帶血的人突然跌進帳篷,剪刀咽下未出口的話霍然起身大喝道:“傳軍醫!”隻見那人在地上痛苦地顫抖費力搖頭。“王上!敵方……敵方……地……地下……秘道……軍……軍火……軍……”再也無法出聲的口被血充滿,他的眼中卻是極其相反的狂喜。
當畫麵定格,表情不再,生命開始失溫,他的獨臂卻始終維持著掙紮著向外送出的姿勢,赫然攥著一個信封。
剪刀在這生命隕落的一刻鄭重地接過他的信封。鮮紅的血趁機沾滿了他的手。
斷斷續續的話語,連在一起,形成一個絕好的機會。隻需要有人深入腹地——“地方據點之下有他們的秘密軍火庫。”永遠是這樣,生命連綴著生命,編織成最後勝利的錦旗。血紅而飛揚的旗幟。
2小時前派出的偵察隊員,回來時已經奄奄一息。總是正麵去麵對這樣的情況,不厭其煩地重複。這樣的流血和犧牲換回的是時有時無或真或假的情報,作為戰場上爭鬥的籌碼。無可避免的向來是生命與生命的訣別的,而統治者所能做的,隻有一邊減少犧牲,一邊讓犧牲發揮出最大的價值。
每個人都是這樣,想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更多的幸福。但人有時,卻並不如想象中那般堅強。是不是一定要到夢後清醒的時候,才發現一切早已無法挽回。才去衡量值得與否?
剪刀站在原地沉默著,然後將信鎖進一旁的鐵製立櫃。
“影!”
“是。”從暗處應聲而出的身影在眼前搖晃了一下,然後與那屍體一同再度消失。
“我去開一個小會。”剪刀回身對夜羽石交代。眼睛裏的波瀾似乎已經平複成睿智與冷靜。
這下,打草驚蛇了,不,更重要的是天底下沒有這樣白送肥肉的事,很有可能,是陷阱。這次,他們又想玩什麼花樣呢?總之,不能讓他們得逞就是……
兀自走出帳篷的剪刀不曾,看到夜羽石眼中閃爍的意味不明的光芒。
危險的氣息悄然襲來,是誰最先感覺到呢?
開會回來,剪刀撩起門簾,微涼的風竄進來,夜羽石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剪刀輕歎,走到夜羽石身邊,擁他入懷。
“剪刀,會上講了什麼?”夜羽石把玩著剪刀的發。
“沒,就告訴他們可能有打草驚蛇的危險,叫他們討論下怎樣加強戒備。”
“剛才的事你沒和他們說麼?”
“嗯。”
“丞相呢?他不是有很多眼線嗎?應該早得到消息了,他沒和你唱反調?”
“你怎麼操這麼多心?他應該還沒收到消息,我的手下是吃軟飯的不成?你幹什麼總把他想成無所不能?”
“哪……對不起啦!我隻是擔心你而已。”
“是麼。”不以為然。
“不和你吵。對了,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辦?私自派人解決?”
“嗯,差不多。我想試他一試!”
“我支持你!人選定下來了麼?”
“哪有這麼快!”
“別考慮了,我去吧。“夜羽石笑著,眼眸微微閃光。
“……”
“從秘道進入炸掉對方軍火庫,打他個措手不及。我不想再看到有人犧牲了。這戰爭拖下去,對誰都沒好處。剪刀,我去!”
“不行。”
“為什麼?!我是浩央人,我有我的優勢,我……”
“別亂來,這很可能是圈套。”
“圈套又怎麼樣……”
“總之,無論如何我都是不會讓你冒這個險的。”很平靜的聲音突然闖進心靈深處。夜羽石捉摸不透,這句話指的到底是什麼?
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剪刀補上一句“這是最關鍵的一仗,差不多,成敗就此一舉。所以我不會讓任何人亂來!”
“你得到到地圖卻又不行動,你那兄弟豈不是白搭了條命,我……”
“好了,去旁邊帳篷睡吧,我還要處理些東西……別惹麻煩。”
“哦。”拖著睡袋忿忿地出了帳篷,夜羽石慢慢計上心來。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闖定了!
帳內剪刀滿眼擔憂的神色。夜羽石那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子……想想覺得還是不妥,便又將立櫃上的鎖檢查了幾遍,不放心地又加了一把鎖,卻始終不敢懈怠。
背負的擔子太過沉重,時時刻刻都如履薄冰……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可是一旦真的結束了,自己恐怕反而會覺得有那麼點悵然若失吧。
翌日,夜羽石竟一改往日死纏爛打的作風沒提那偷襲的事。剪刀也儼然一副順其自然的心態。隻有那雙眼睛,讓人覺得他好似已經看穿一切。使人無所遁形。
夜深,月黯。夜羽石輕笑一聲越入剪刀帳篷之中,門外巡夜的兵士竟沒發覺他的入侵。而剪刀則和牧師一起去例行超度儀式了,所以便沒有人會來打攪他的行動了。剪刀,你還是管不住我!
“哢噠”一聲,鐵絲已然撬開了第二把鎖,夜羽石小心翼翼地打開立櫃,嘴角不受控製地翹起來,心下長長舒了一口氣。謝天謝地。
然而當浸染著異香的手帕死死蒙上臉的時候,那已沒有力氣睜大的眼中,滿滿的可是不甘?
再醒來,已是黎明。眼前的朦朧漸漸凝剪刀似笑非笑的臉。
“夜,有什麼想說的麼?”
“剪刀……”夜羽石的視線落在別處,“你知道我不會放棄。”你知道我不會放過任何幫助你的機會。
“為什麼……夜?”
“你知道的不是麼?”人總是要長大,而我也開始想成為你的扶持。
“這就是你的回答?”
“是。”在關於你的事情上,我一向堅守原則。
“……剪刀你幹什麼?!”突然被剪刀狠狠地壓製在床上,夜羽石眼睜睜地看被反剪著的手臂上多了一副手銬。拚盡全力的掙紮,隻換來更狠厲的壓迫。直到雙腳也被束縛上了沉重的鎖鏈,夜羽石才徹底安分下來,將頭埋在蓬鬆被子裏,一動不動。
“夜,那邊還有事等我處理,我先離開了。”剪刀再度溫柔,輕輕地揉了揉夜羽石橙色的軟發。
“滾!我管你去死!”夜羽石的低吼聲從被子裏悶悶地傳出,剪刀微微皺眉,二話不說起身離開。留夜羽石一個人在床上,渾身漲得通紅。
夜,我明白你急於付出的心思,但是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先找到,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