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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發誓,我絕不是為了去看看那個“長得很像張林的人”到底是不是張林本尊而去的體育館。
    (——再說了,早上剛剛鬧得不歡而散,我暫時還真的沒啥胃口見到這張臉。)
    隻不過,既然說了來母校看看,那究竟看啥呢?不就是尋找尋找失落的回憶、遺忘的青春,簡而言之:我老了。
    剛剛路過以前住的寢室樓,屋簷上的瓦片和門樓柱子看起來已經翻修過了。原本有些朽爛的木質窗台如今也全換成了金屬的,從一片大紅變成一片大綠,依舊俗到令人發指。
    看來被同學們詬病了若幹年之後,學校終於下了大本錢……
    東西是新的,然而記憶卻好像被撕掉了一大半。所謂的“物是人非”,指的大概就是這種情況吧。
    我在樓下駐足了片刻,很快就離開了。
    再往前走,是最熟悉不過的“情人林”。林子尚在,男女學生也照舊在裏麵雙雙對對摸黑談戀愛。
    ……
    “張林同學,你欠我一個解釋吧?早上那橫幅到底怎麼回事?”
        “那個啊……就是我喜歡你,想跟你表個白。”
    恍恍惚惚麵前出現兩個身影,一個抓狂跳著腳,另一個悠然自得地微笑、好像一切盡在掌握。
    我的心抽痛了下,看著好幾年前的那個傻子移不開眼——那個陽光、青春、不需要服藥就能快樂起來的傻子……
    離開情人林,我已經不太有勇氣再去別處尋夢了。然而這樣想著,腳下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右拐、往體育館的方向前進。
    到了地方,一群跆拳道社團的學生們正在訓練。白花花的道服非常亮眼,隻是站在前麵帶隊的教練換了人,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張臉了。
    我在外頭呆呆地站著看,不知不覺等到訓練結束,裏麵的人陸陸續續出來,把館門上了鎖。
    聚光燈“啪”地熄滅,周遭除了路燈幾乎一片黑。我驀地警醒,看看手機——已經夜裏八點半了。
    於是我問自己,你到底是想找回什麼東西呢?人家懷念初戀還情有可原,可我這個“初戀”簡直就是笑話,估計再過個幾十年都能被T大的學弟學妹們津津樂道當故事講。說××年前有這樣一個傻逼,被人騙去做實驗,直著直著突然就彎了……
    一想到有這樣的可能性,我都忍不住想笑——唉,爸媽不知道真相,以為自己兒子隻是單純地變態了。要是他們了解了我離家出走的全部內情,會不會羞恥得跟我徹底斷絕父子關係啊?
    偌大的空地上,隻有我一個人在喝西北風。
    想起答應門衛的時間快到了,我緩緩挪動腳步,準備結束這尷尬的返校一日遊。
    從身後躥來一陣急急的風聲,突然有人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嚇了一跳,忙回頭看。隻見一個穿深色外套的高大男子正拽著我往體育館裏麵去。臉其實已經不消看了,光憑這熟悉的走路姿勢和手上的蠻勁,還能做第二人想麼。
    張林將我一路帶到體育館門口,從兜裏拿出一串鑰匙,從裏麵挑了把就要開門。
    “都多少年了,你以為你那是萬能鑰匙啊?”我忍不住恥笑他。
    張林默不作聲地把鑰匙插進鑰匙孔,輕輕向右邊一劃勒——“嗑噠”一聲,鎖開了。
    這回輪到我羞恥了。
    “咱學校百年如一日,沒有換鎖的預算。”張林笑笑,握著我的手推開了門。
    空曠的館內漆黑一片,裏麵還有剛才練跆拳道學生們留下來的隱隱汗味。張林熟門熟路地走到一麵牆邊,我以為他要開燈,急忙上去阻止。
    “你瘋啦,當心被人看見報警!”
    “沒事,我隻是開排風。”
    他按下一個開關,頭頂上開始有呼呼的機器運作聲傳來,空氣漸漸清爽了些。
    “你怎麼還有這裏的鑰匙?學校都不收回的嗎?”我問。
    “收了,這是當年配的備用鑰匙。”
    張林轉身,在黑暗中直視我。
    “你怎麼來了?”
    “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麼也來了?”我皺眉道,“剛才在路上碰見你以前寢室的張煌,他說在體育館附近看見你了,我還以為他眼花。”
    “所以你就特地來找我?”
    “呸,我隻不過是……”
    (——是來舊夢重溫?這好像更說不出口吧。)
    張林慢慢走過來,路燈的影子在他瞳仁裏點亮了兩顆星星,一閃一閃的放著幽光。
    我莫名心慌,老覺著這場景怎麼有點熟悉?
    “當初就是在這裏,你答應和我在一起的。”
    “不是這裏,是隔壁器械房。”我糾正道。
    “哦……看樣子你記得蠻清楚的嘛。”他輕輕笑了。
    我忽然倍感屈辱,推開他想走。
    “好不容易來一趟,陪我再待一會兒吧。”張林求道,“這裏也算咱們的回憶啊……”
    “對你是回憶,對我卻是噩夢。”我冷冷回答。
    他欺身上來,將我貼到牆壁上。
    “李俊偉,對不起……我那時自己也沒想到,我會真的愛上你。”
    我的心在胸腔裏顫抖了一下。
    ——愛?他說愛?
    “你能原諒我麼?看在我想你快想瘋了的份上……”
    腰被緊緊摟住,嚴絲合縫、不留一點空隙。兩片薄唇熱切地含吮上來,像是要把我的靈魂一並吸入他的身體。
    我從一開始的抵觸到暈眩、再到徹底放棄,不過短短幾十秒鍾時間。這人已經攻城掠池地拉開我外套拉鏈,把手伸到裏麵去了。
    ——冰涼的觸感稍稍清醒了我的頭腦,我喘息著低頭看看自己的狼狽樣子,不知道怎麼又走到了這一步、更不知道和這人接下來要怎樣收場。
    “別在這兒,求你了……”——心裏隱隱知道,這是無用功。
    回答我的是皮帶扣環被解開的聲音。
    “你輕點兒,會被人聽見的。”張林堵住了我的嘴。
    這一場上天入地的劫難!
    先是戰栗著解決在了別人手裏,然後又被翻過來壓在牆上強行進入。我全程雙腿都在打顫,氣喘得快要活不下去。然而後麵的人已經瘋了,掐著我脖子的手一刻也不肯放鬆。有那麼會兒,我覺得他應該是愛我的吧……然而又恨我到了骨子裏。
    故事的高潮是在一場烏龍中結束的。
    我的手不小心按到了照明開關,體育館裏所有的燈刹間那亮起來。我倆嚇得趕緊關上燈提起褲子躲到門洞裏,半天過後,沒有人來,這才長籲一口氣。
    “還挺驚險刺激的啊。”張林賊笑著在我後頸上啃了一口。
    我黑著臉穿好衣服,心想剛才那一幕也不知有沒有人看見。尼瑪倆前校友跑母校體育館啪啪啪,說出去明天又得上校園網頭條了,真是畢業了也不省心啊。
    收拾停當,兩人鬼鬼祟祟鎖了門離開。到校門口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十點多了,神奇的是保安居然換了崗,值夜班的年輕人核對了下證件就讓我們簽字出門了,一個字沒多問。
    經過剛才那場,我被整的有點神經衰弱。現在倒是什麼都不憂鬱了,隻想趕緊回賓館放倒睡覺。
    張林打蛇隨棍上、立即哭訴無處可去,求我收留。
    “你幹嘛不回家?”我斜他一眼。
    “我沒家啊。”
    “別裝了,你姑姑那兒呢。”
    “我姑姑前幾年嫁給個日本男人,出國去了。”張林道,“她那公寓也賣了,不然我們倒是可以過去一起住。”
    “誰跟你一起住,起開。”我紅著臉掙脫某人的鉗製。
    “說真的……李俊偉,你肯原諒我了嗎?”他直直地凝視我的眼睛,目光看起來哈真是挺坦誠。
    我經不起他這樣,沉默了半晌,終於從喉嚨裏摒出個“嗯”字。
    “真的嗎,太好了!”張林笑起來,像是初春的雪都化了。
    “那是不是說我們可以重新在一起?”他問,“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不要得寸進尺,”我馬上指出,“你的信譽度已經嚴重降低,能不能恢複還得看以後表現。”
    “以後?那是當然的啦……”張林高興地說,“我以後會天天在你身邊表現,你等著看吧!”
    我紅了臉,覺得此人實在是無恥之尤。然而心頭又莫名浮起一絲淡淡的甜意,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那裏紮了根,正慢慢吐出芽來。
    ……
    最終,我還是無奈地撿了隻流浪狗回賓館。
    張林說沒家也沒錢,大過年的,我總不能把他扔在大街上。不過當然——這些理由也極有可能是他編出來的。
    於是洗漱過後,兩個人躺在床上,開始“算計”我家的兩位高堂。
    張林說父子沒有隔夜仇,要是我的話就拎著禮物直接上門,他還能把你打出來啊?
    我說那是你太不了解我父母了。別說我爹,就是我那看似嬌弱有心髒病的老媽,操起擀麵杖手下也絕不留情的。事實上,我小學到中學那幾年屁股上挨的板子,大多都是拜她所賜。
    “棒打出孝子,古人的話總是沒錯的。”張林勸道。
    “我這也能算孝子?”我禁不住冷笑,“話說回來,誰讓你跟我爸媽打電話的?你經過我同意了嗎?”
    “早說晚說,不都得說嘛……”張林舔著臉道,“我是想讓咱爸媽早點接觸下我,先認認臉,以後才好多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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