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6.吃飯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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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別說,尿常規檢查下來白細胞鏡檢超過了十個。
然後張林就理所應該地跑回來複診。
我又能怎麼辦呢?自然是老老實實抱著醫者仁心的態度給他繼續開檢查、上抗生素。於是一個月下來,我每周都有幸與張林定期“約會”,而且還是無法拒絕的那種。
與此同時,泌尿科的會診單也讓我頭疼不已。林詠梅醫生一如既往地頻頻向我拋來橄欖枝,像是根本不忌諱我倆那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的緋聞。
有次在電梯裏碰見她,林博士二話不說遞過來一張大劇院的票子,說是俄羅斯芭蕾舞團在本市的首場演出,問我要不要去看。
電梯裏一幫吃瓜群眾立刻豎起了耳朵在聽,電梯“叮”的一聲到了三樓,滿滿一屋子人居然沒有一個下去的!
我心裏很佩服林博士的勇敢,大庭廣眾之下真的不給自己留一點餘地嗬……想來想去隻好拿出殺手鐧,說那天剛好輪到我值夜班,謝謝您這麼想著我,不過不好意思實在去不了。
林詠梅聽了之後也沒作聲,悄悄把票子塞回兜裏,到了四樓泌尿科門診就下電梯走了。
我這個一頭汗!頓時有點驚訝王主任的火眼金睛。要知道她當初跟我提起這事兒的時候,我隻以為是她那更年期的未婚男女敏感症又發作了。
正當我驚訝於自己這樣一個沒房沒車的二逼青年竟成為瑪麗蘇的事實時,另一邊王主任那裏顯然也開始行動了。
這幾天我動不動就在科裏受到表揚,而且和陳住院醫單獨相處的機會也越來越多。
劉主治奉命重排值班表,說是領導的指示,盡量讓同組的醫生值一班二班,這樣萬一晚上有事,工作協調起來也比較順手。
我一看新的值班表——毫無懸念的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這陳住院醫也是精神可嘉,以前推三阻四的最怕周末值班了,現在為了和我一起輪轉,鐵了心把周末的班全拿過來了,不知道如此巨大的勇氣究竟打哪兒來的。
……
張林第N次拿著尿白細胞陽性的化驗單來門診看病。
我看著化驗單上麵紅彤彤的三個+,心想人類醫學果然是有局限性的。區區一個尿路感染,我特麼還就是醫不好了。
“你到底有沒有好好按時吃藥?”我問道。
“有。”
“我已經給你調整三次抗生素了。”
“嗯,知道。”
“再這樣下去,你可能就沒藥可用了。”
“是不是要死的意思?”
我盯著他看了五秒鍾,最後決定放棄。
“今天下午五點半,在門診樓外麵等我。”
張林抬頭,“是要一起吃晚飯嗎?”
“嗯,你有空麼?”
“好,我等你。”張林抓起病曆卡,二話不說走得幹脆。
我涼涼地望著他的背影,心想有時候吃抗生素還真不如吃頓飯管用呢。
……
下了班,我心情複雜地離開辦公室。走到門診樓外,果然看見張林已經在那裏等了。
他身上穿的衣服還是早上那件,看起來並沒有特意收拾自己。不過即便是這樣,還是不停有路過的女孩子回頭打量他。
我也說不出來心裏是個什麼感覺。想起以前我倆還在一起的時候,他好像就是這樣,走到哪裏都是人群中最亮眼的星星。可惜這樣一個人,為什麼偏偏就得不到自己心儀女孩的垂青呢……
張林遠遠看見我,馬上從花壇邊上走過來。我們四目相對,有幾秒鍾的尷尬——此刻已經不再是醫生和病人的工作關係了,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在附近找了家餐廳……走吧。”張林說道。
我倆一前一後走在路上,相互間沒有任何交談。張林找的餐廳完全不是高大上的那種,裝修普普通通、菜品也少,不過勝在地段冷清,都快晚飯時間了也沒有什麼顧客上門。
“第一次出來將就下,以後再請你吃好的。”
張林脫下外套掛在椅背上,說話間還是從前那種習以為常的熟絡。
其實像我們這種情況,吃飯都是在其次了。我沉默地在他對麵坐下,心裏想著待會兒怎麼給他把話說清楚。
“你想吃什麼?”
“隨便。”
張林也懶得看菜單,叫來了服務員,讓店裏隨便炒幾個拿手菜,再上兩瓶啤酒。
“我不喝酒。”我忙阻止他——最近喝得太頻繁,而且每次喝完都有事,我決定戒了。
“那就一瓶啤酒一盒橙汁,”張林改口道,“你們這裏有烤串麼,烤羊肉、魷魚什麼的?”
“有的,都在菜單上,您自己點吧。”
“先來十個烤羊肉、五個魷魚。”
服務員接了單子,下去讓廚房準備。
“你別點太多,待會兒吃不了。”我在邊上提醒道。
飲料先上來了。
張林擰開啤酒瓶給自己倒滿,然後又給我倒了杯橙汁。
“咱們碰個杯子吧。”他舉起手裏的啤酒。
我默默舉起橙汁。
“祝什麼好呢,讓我想想……哦,對了,”張林笑笑,“謝謝你救我一命,讓我有機會再多活幾年。”
他揚起脖子,一杯酒眉頭不皺地喝了下去。
我看著他的舉動,感覺那張臉上的表情實在是落寞多過於感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救人救錯了。
“你一定奇怪我是怎麼知道的,對吧?”
“……”
“我當時人雖然迷迷糊糊的,可你守在病房裏的樣子,我一直都記得很清楚。”張林道,“剛轉去省醫院那陣子我根本下不了床,後來好一點慢慢開始做複健。一能下地走路就立刻過來找你了……”
我的心揪了一下子,慘淡到無法與他對視。
“你怎麼在塘沽教書了?”我問。
“我大四那年參加學生會組織的扶貧活動,到縣中學帶了批學生。畢業後我和父母吵了一架,沒去國外讀研……後來也沒什麼特別想幹的事,索性就回塘沽當老師了。”
“那你今後打算做什麼?還回去接著幹?”
“暫時不了,”張林又給自己倒了杯啤酒,“校舍都倒了,重建估計得有陣子……再說我還有些自己的私事要處理。”
我住了嘴,不敢追問是什麼私事。
“我本來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張林抬起頭看過來,“沒想到咱們還能像現在這樣一起坐著聊天……”
我也沒想到——我自嘲地想——人生有時候真太特麼奇妙了。
談話再次陷入沉默。
服務員把燒烤端了上來,熱氣騰騰的烤羊肉還在滋滋作響,光用看的就覺得誘人。
“我記得你喜歡吃這個的對吧?”張林把盤子往我麵前推推,“好久沒見你擼串了……快吃吧。”
我的眼角隱約氤氳起一層薄薄的霧氣,不知是被香料熏的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感覺和那人之間的死循環仿佛重新又開啟了,看不到希望、也沒有盡頭……
我站起來去上洗手間。張林坐在原地一直緊盯著我,讓我如同芒刺在背。
小飯店的洗手間的確有夠逼匛,不過好在隻有我一個人。我用冷水抹了把臉,剛才那種壓抑緊張的心情總算舒緩了些。
——門“吱嘎”一聲輕輕開啟,張林從外麵走了進來,我這才意識到剛才竟忘了從裏麵上鎖。
那麼小的衛生間裏站了兩個又高又大的男人,幾乎連轉身都變得很困難。
“你也要上廁所麼?”我皺眉看著他,“先讓我出去吧,沒地方了。”
“我隻是來確認一下……”
“確認什麼?”
“就……看看這裏麵有沒有逃跑用的窗戶之類。”一雙粗糙的大手慢慢伸過來握住我的肩。
我以為他又要硬來,便條件反射地想反抗。可沒想到張林隻是把我的身體轉過來,麵對著洗手池。
鏡子裏映出兩個並排而立的男人——衣著得體、身材挺拔,隻是都不笑。若再仔細觀察下,兩人的眼角上都帶了幾絲不易察覺的細紋,看上去似乎還年輕、然而到底也不那麼年輕了。
“你比以前成熟了。”張林說道。
“誰不是呢。”我回答。
兩雙眼睛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瞳仁裏那將滅不滅的星火漸漸交織在一起……片刻後,我終於抵擋不住這種撕殺般的折磨,首先敗下陣來。
“回去吧,菜要涼了。”我說道。
“誰管它涼不涼……”他按住我的側臉,低下頭就要來親吻。
我用盡力氣不讓他得逞,然而畢竟兩個人站得太近,臉上還是被蹭到些。我喘著氣打開門,心想這頓飯接下來還怎麼吃?不如直接走人吧。
張林從後麵追上來,拉住我胳膊。
“李俊偉,別走……”
我看著他瘸著條腿還在拚命攔我的樣子,終究不忍心就這麼棄之不顧,於是硬逼著自己做了幾個深呼吸,心裏的糾結與不甘這才漸漸平息下來。
兩人重新歸坐。
張林看我的眼神帶著毫不遮掩的熱切,早前的各種假客氣已經完全沒有了,我們又回到重逢第一晚的狼狽不堪。
“我想,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見麵了……”我直截了當地說道,“我現在過的挺好的,不想改變這種平靜的生活。”
“你有人了?”張林立刻問道。
我突然想起了徐彰的白菜理論——
“嗯,有了。”我說道,“而且我們感情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