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0.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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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時候為了救人爭分奪秒、什麼都顧不上,回來可就不一樣了,是英雄、公眾認可的白衣天使。
巴士靠近醫院大門,老遠就聽見外麵鑼鼓喧天。雖然我對這樣的場麵多少也有些心理準備,但當這一刻真的到來,還是禁不住頭大。徐彰一下飛機就被我趕回家去了,所以我隻好無奈地看向“親密戰友”劉主治,後者朝我會心一笑,用唇語安慰了句“寶寶不怕”。
下了車,院裏組織的歡迎人群立刻圍擁了過來。
我假裝拿行李,故意落在了最後,可沒想到就這樣也沒躲過去。一個幹事模樣的小夥子朝車裏探頭探腦看了下子,朝外麵喊道,“等等等等,還有一位英雄沒下車哪!”
我:“……”
頭大如鬥地下了車,一幹人馬上把我簇擁在了中心,配大紅花的配大紅花、照相的照相。就這麼活到三十歲上,我突然過了把當idol的癮。
所以說,患難與共的革命情誼就是在這種時候才能顯現出來!
劉主治排除萬難、分開黑壓壓的人頭來到了我身邊。在被熱情的群眾強烈要求摟著肩膀照了幾張哥倆好之後,我們趁人不備火速逃離歡迎會現場,成功地鑽進了旁邊的急門診大樓。
“我去……”我一頭大汗地靠在廁所牆上,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腳。
“說你小子不機靈,”劉主治喘著氣數落我,“下車的次序是有學問的懂不懂……挑頭、墊底的這種都不行。”
“依你怎樣?”我問。
“得時刻緊跟領導啊!”劉主治長歎,“你看我,老老實實跟在王主任後麵。她老人家那耀眼的光輝,一下車就把群眾的目光給吸引住了……要不我怎麼過得來救你?”
我虛心受教。
“院裏給了一星期大假,你回家麼?”劉主治問道。
我一愣,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哪個家。
“咱這趟也算陪著在鬼門關外邊兒轉了一圈……你就不打算回去看看你爹媽?”劉主治打開水龍頭,呼了把涼水抹臉。
“哦……”我有些尷尬,“待會兒打電話聯係。”
“隨你便吧,”劉主治整整身上的白大褂,“我先回趟科裏報個到,然後咱們就下周見了哈!”
我們稍作休息(等外頭的喧鬧聲消停點),坐電梯回了科室。腎內科的同事們大多都到醫院門口看熱鬧去了,剩下的都是留班的走不開。此刻見了我倆自然又是一番唏噓,隻要手上沒緊要事的,都圍上來問長問短。
雖然長途跋涉了一天,小巴倒飛機、飛機倒大巴下來,我已經身心俱疲,但自己科室的親人還是得有個交代的,於是強撐著精神和大家寒暄,直到白大褂兜裏手機震動響起,王主任的追身電話打到。
“你倆跑哪去了?院領導等著你們拍大合照,等半天了都!”——聽筒裏傳出來的聲音實在不能說是很愉快。
劉主治苦笑看看我,“計劃改變……走走走,趕緊的。”
其實也怪我們想得不周到,本以為那麼多人在場,沒人會留意到不見了兩個小兵嘎子。誰想外科李主任一直念叨著當初那“救命之恩”,走哪兒都忘不了我,這順藤摸瓜,把劉主治一起給捎帶上了。
拍完大合照,接下來是慶功宴。
李主任死活拽著我坐他旁邊,想拒絕都拒絕不了。院領導當場致辭,高度評價了援助醫療隊的團隊協作和奉獻精神,然後一群人就走東走西開始敬酒。
李主任性格豪爽,大有來者不拒的意思,但他畢竟是到了快退休的歲數,我看他搖搖擺擺,說話舌頭都不利索了,便忍不住出手幫他擋了些。
“對對,小李你喝……”李主任非常大方地把我推了出去。
當天晚上我被灌了個通透,打個嗝測一下都是酒精濃度40%以上。不過因著援助醫療隊的工作人員第二天都不用上班,所以也沒人在意這些。
賓主盡歡,喜氣洋洋。最後院領導安排巴士送大家各自回去休息,一場盛宴也就這麼散了。
我身體上已經醉了,腦子卻依然清醒。在醫院工作那麼多年,我從來沒向別人透露過自己的住址,這次也不例外。跟司機隨便報了個地址,就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過半天,肩膀被人搖動,身邊的同事告訴我,到家了。
我從巴士上下來,揮手跟大家告別。已經是晚上十點多的樣子,街上稀稀拉拉走著幾個行人,偷偷瞥著我那經典的醉鬼係zigzag步伐。
這裏離我住的公寓還有一段不短的路程,於是我叫了輛車,坐進去接著睡。
夜裏沒有交通堵塞計程車幾乎是很快就開到了我的公寓門口。我付了車資從車上下來,溫暖的橘色中光從公寓大廳的巨大落地玻璃窗裏射出來,看上去暖暖的還真有幾分家的感覺。
這麼多天不見,不能說我不想這個地方。尤其是喝成這副德行,爬回自己狗窩的感覺,還真的是挺不錯的。
“李先生回來啦——”
門口的管理員大半夜還穿著筆挺的製服,一眼就認出了我,站起來向我問好。
我朝他點點頭。
對麵的電梯門已然打開,我不聲不響地鑽進去,然後就像隻軟腳蝦樣貼在電梯廂的壁上,累得一個手指頭都不想動了。
“叮——”
指示燈提示停靠了10樓,我下意識伸進口袋裏去掏鑰匙,沒想竟掏了個空。
靠……
沒什麼事能比一個人在極度疲憊的情況下找不到家裏鑰匙更讓人沮喪生氣的了!
我扶著腦袋靠在牆上仔細回想,一路上到底是把鑰匙擱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
回到科裏先是穿上白大褂、然後又脫了,然後又穿上了去拍大合照,再然後吃飯又把白大褂脫了……尼瑪來來回回折騰好幾趟,這鑰匙到底在哪兒呢!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之中,褲兜裏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我此刻的心情可以說是非常不好,誰要是挑這時候來觸黴頭,保準被我罵到親媽都不認得。
“喂。”
“喂李醫生嗎?我是徐彰。”
“幹嘛?”
“你有串鑰匙好像在我這裏……”
“靠,我鑰匙為什麼會跑到你那裏去?!”我真的忍不住要爆了。
“大……大概是我收拾行李的時候,不小心放錯地方了。真對不起……”
(——想抽他,然而太遠夠不著。)
“還不給快送過來。立刻、馬上!”
“好好!你在哪裏?我馬上過去。”
我扶額把公寓的地址告訴了他,頭疼得像要裂開來。
此刻的我已經完全不介意暴露自己的住址了。我想要的就是趕快拿到鑰匙打開門,然後躺到我那kingsize的大床上死死睡上個三天三夜。
“你多久能到?”
“十分鍾十分鍾,你等我!”
“屁,我不等你還能撬門進去?”
我恨恨地掛上電話,胃裏在翻滾,腦子裏一團漿糊。
剛安靜下來沒半分鍾,口袋裏的手機突然再次震動起來。我這個氣不打一處來!拿起電話,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我說徐彰你小子耳朵有屎是吧,剛跟你說那麼明白了還沒聽清楚?老子現在不舒服得很,你再跟我這鬧,小心老子跟你絕交!
我恨聲恨氣的吵吵了沒幾句,聽筒裏突然傳來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
“你怎麼不舒服了……病了?”
——這句話說得很輕,不知是出於某種不確定的因素、還是對自己本身沒有任何的信心,說話的主人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就一直沉默,沒有再接下去講。
我像是被一記暴雷突然劈到了腦袋,整個人突然就定住了。
“李俊偉,我……”
沒等對方把話說完,我想抽風似的痙攣著手指按掉了電話,把手機遠遠地扔了出去。
頭昏沉沉的……
我抱膝坐在地上,遠遠地瞪著它。
不知過了多久——
電梯門打開,一個男人從裏麵出來。看上去有幾分麵熟,好像是個住在同一層的鄰居。
他有些驚訝的看著坐在地上的我。很快,我渾身散發的酒精味道說明了問題,他於是硬著頭皮問了句“要幫忙嗎?”
我搖搖頭。
男人鬆了口氣,趕緊掏鑰匙準備回自己家。
這時候地上的手機又開始蹦躂了。
男人看看我、又看看手機,猶豫了好久,終於說服自己過去把機子撿起來交到我麵前。
“是你的?”
我隻好接過來,說謝謝。他鬆開手,尷尬莫名地開門進去了。
我看了看屏幕,這回是徐彰小朋友的來電。
“喂。”
“喂喂,李醫生嗎?我到了,就在樓下。”
我用了咬了咬下唇,扶著牆慢慢站起來。
……
徐彰眼巴巴從玻璃門外麵看著我,想是認真負責的門衛不讓他上來。
高級公寓嗬……
我忍不住嘴歪了下,走出去叫他。
“真是對不起……我把你鑰匙塞我行李箱側袋裏了,剛看見。”徐彰結結巴巴,大概是被我之前的震怒嚇得不輕。
我有些啼笑皆非,本來心裏那點不愉快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謝了啊,大老遠的跑一趟。”我說道,“出去麻煩你那麼久,下次請你吃飯。”
“真的?”徐彰的眼睛“刷”地亮了,“要不還是我請你吧。”
“別想多了啊,”我在他腦袋上拍一記,“非常單純的吃飯而已……對我,千萬不要抱有任何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