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不僅卡塔懵了，圍觀的所有人都懵了，都克鎮上世代與大錘和爐火打交道的礦工們，哪裏見識過現代的辯術？
        卡塔一時語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有人說在神殿中是最不需要講道理的地方，因為神諭就是法令不容辯駁，但同時，在神靈的目光注視下，這裏也是最需要講道理的地方，得恭敬小心，每一句話都要表達對神靈的信仰與尊重。
       成於樂見眾人一臉疑惑的樣子，笑了笑，抬起手指著約瑟爾又說道：“世人都會死去，這是亡神歐麗絲的意誌，是大前提。顯而易見，他是人，這是小前提。所以他會死，這是結論。大家難道聽不懂嗎？”
        然後他又指著阿蒙說道：“隻有得到了守護神的恩準與賜福，才能學會你們所說的技藝，這是神諭，是大前提。顯而易見，這個孩子學會了技藝，這是小前提。所以他已經得到了守護神的恩準與賜福，這是結論，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在場的人或多或少的感覺有些不對，可他們又說不出不對在什麼地方，實際上別說這些老實巴交的山民了，連卡塔和約瑟爾這種在辯論場上摸爬滾打了十幾年的老手也無法辯駁這一點，沒有經過係統的邏輯學習，沒有人能直接從這種表麵無懈可擊的邏輯中找到破綻，男爵沉吟了一會兒，臉色沒有了剛才的笑意。
    “可是他沒有經曆過神靈恩準與賜福的儀式，是違反規定的！”杜克鎮監察官約爾終於不甘的大聲喊了出來，聲音中卻有一絲底氣不足的虛弱感。
      “不，阿蒙接受了蓋歐女神的恩準與賜福，被女神厭棄與警告的人，恰恰是本鎮監察官，是你這個被豬油蒙了心的約爾！……這一點，我可以證明。”老歐克走出來的時機非常講究，他是杜克鎮的村老，也是鎮子的二把手，甚至在祭祀時，他還會充當臨時的祭祀，作為鎮裏人，老歐克的聲望一向很高，說他沒有一點野心，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在辯論陷入頹勢時站了出來，把一切的罪責丟到了替罪羊的身上，從而避免了男爵與法師的直接衝突，男爵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等到約爾的事了了，監察官的位置必然會向他招手。
    約爾有些不可置信的後退了一步，他沒有想到一向安分守己的老歐克會向他發難，這個經驗老道的監察官還想要反抗，他不甘心的反問道：“怎樣能證明？”
      老歐克笑了，用手杖指著約爾的鼻尖道：“約爾，是什麼蒙蔽了你的靈魂？去女神麵前禱告懺悔吧，因為神已經證明！你沒聽見這位法師大人的話嗎？”
    約爾在原地楞了半天，還是沒有想出合適的說辭，他的連紅的像豬肝一樣，也難怪他那麼為難，畢竟他所能走的路隻有兩條，一個是低頭認罪，這是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的，另一個就是反駁法師大人的觀點，成於樂說的是神已經證明阿蒙得到恩準與賜福，學會技藝就是神跡的顯現。這不好反駁，除非他肯站出來大喊：“杜克鎮曆代相傳的工匠技藝，無需守護神的賜福。”但是這樣無疑坐實了瀆神的罪名，約爾自問還沒有活夠，他左右為難，僵立在原地。
    其實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這種困境，隻是沒有約爾這樣危急，就算有懷疑者也隻能暗自糾結，並在驚疑不定中懺悔，因為一旦要是說出來，就要被身邊的所有人遺棄。所以這不是一個是否願意去信仰的問題，而是必須要表達虔誠，這也是在保護自己。
    成於樂回頭看看那個單膝跪著的孩子，隻見阿蒙用感激的眼神看著眼前的這位法師大人，小鎮少年當然不知道成於樂為什麼兩次三番的幫助他，但是無論出於什麼原因，阿蒙都把這份恩情謹記在心中，即使他的力量微薄，也總有一天可以派上用場。
    約爾退後了一步，硬著頭皮高聲道：“哦，歐克老先生，看來這完全是個誤會，我並不知道蓋歐女神的諭示，這雖然罕見，但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神書記載中，在杜克鎮上還沒有神殿的時候，就是蓋歐女神直接賜福給鎮上最早的工匠，教會了我們世代相傳的技藝。……阿蒙，他是個被女神眷顧的孩子。”
      約爾一著急把神書記載給拋出來了，他平時的確愛看書，這也是都克鎮自古的傳說，解釋此地工匠技藝的起源，後來人們根據這樣的傳說才修建了宏偉的神殿，那都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現在是否處置阿蒙已經不重要了，監察官首先要保住自己。
    男爵點了點頭：“神殿的古書中的確有這樣的記載，我也曾聽聞過。”他突然轉頭望向成於樂：“大法師，你托我的書記官來找我，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嗎？不要因為一些無聊的爭吵而耽誤了神靈的大事。”
    成於樂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向男爵大人說道：“卡塔先生，我的同伴是一位將終身時光獻給神靈的神恩法師，在大陸，這樣的身份怎麼樣呢？”
    卡塔沒有考慮：“像您和您同伴這樣強大的法師，在那裏都會受到尊敬，隻是，我冒昧請問，您究竟來自何方？”
    成於樂沒有繼續回答，反而提了另外一件事，他的目光從來不在一個人身上做過多的停留，而是流轉於四周：“男爵，這片人煙稀少的荒原並非你想象的那麼安全，這枚神之石在你手上可能是禍非福，你真的確定要拿走它嗎？”
    卡塔有何曾不知道這一點？他帶來部隊的原因除了麵對成於樂和劉哲這兩位傳聞中的法師，更多的還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受覬覦這塊神之石的諸多勢力的侵擾，這個機會他並不想放過，歌烈大人的承諾讓他已經沒有退路可言。
    成於樂依舊在自顧自的繼續說著：“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靠近這裏，男爵，有些事情你還是不要參與了，這是我的忠告，希望你能聽取我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