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仿佛在霎那間凝結了。
    伏清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仿佛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覺，現在隻覺得糟糕到了極點。其實他一直都知道墨起雲貌似挺受學院之中的女孩子的歡迎的，但礙於墨起雲是他的侍從，學院之中的人又畏懼他的緣故，倒是沒有人敢衝著墨起雲表白，像這樣一般明目張膽的找上門來口口聲聲說要來抓奸的倒是破天荒頭一回。
    伏清朝著門外的女子看去。那女子麵容清麗，眼角之上掛著未幹的淚珠，看起來委屈的不輕。但伏清見她並沒有穿著稷下學院規定的校服，看起來並不是學校中的人，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稷下學院的校規極嚴，一向要求學生以學習為重，不可沉溺於男女私情之中。如果真的有人敢像市井潑婦一般跑到他這裏來鬧，不管對方是哪個氏族的大小姐，他都不會手下留情的，屆時對方輕則處分、重則退學，哪個都不是什麼好的結果。
    女子看見伏清，眼睛瞬間瞪圓了，她難以置信的指著伏清，聲音都顫抖了，“這……這就是你不答應我的理由？一個男人？墨起雲，你居然喜歡男的？！”
    墨起雲看見伏清出現在了他的身後，隻是微微驚訝了一下之後麵色便平靜了下來，他眉梢一挑，波瀾不驚的回女子道，“是又如何？”
    伏清被嗆了一下。他不知道墨起雲究竟是真的喜歡男人才這麼說的，還是為了搪塞眼前這女子而故意這麼說的，但無論從哪一點來分析，都不能改變此刻他的心境很複雜的事實。
    女子的臉色變了好幾變，她的手不住的抓扯著手中的衣袖，眼中蒙上了一層霧氣，“墨起雲，你怎麼這麼惡心？楊柳細腰你不稀罕，就偏愛別人的菊花？怎麼，是菊花更香一點嗎？”
    這句話諷刺的意味太過於露骨，又過於的粗俗，讓伏清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墨起雲仿佛也被這句話給刺激到了，他本就已經不耐煩的臉上又多了幾許冷漠，“柳絮，這話雖然以前我不止一次跟你過，但今天在這裏我再跟你說一遍，這也是最後一遍。我有喜歡的人了，以前不會喜歡你，以後更不會喜歡上你。你走吧。”
    在一旁看戲吃瓜的伏清在心中“哦呦”了一聲，暗道墨起雲可以啊，拒絕的夠果斷，夠利索，夠爺們。伏清衝著墨起雲遞了一個鼓勵看好的眼神，但墨起雲不知誤解成了什麼，居然當著柳絮的麵直接拉住了他的手，情深脈脈的來了一句，“餘生，我隻鍾情於阿清一人。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於君決。”
    伏清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心中暗道墨起雲吟的什麼鬼情詩，“阿清”又是什麼惡心肉麻的鬼稱呼，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卻還是配合著墨起雲說道，“我也隻喜……咳雲兒一人。”
    雖然伏清是為了不想讓這女子繼續在他門前鬧下去，才這麼違心的陪墨起雲演這出戲的，但他終究還是不好意思把“喜歡”二字說出口，他也不知道墨起雲的臉皮怎麼能那麼厚，情話情詩張口就來。伏清就奇了怪了，難道墨起雲對著他這樣一個大老爺們說這些話，不會覺得反胃嗎？
    伏清雖然這樣想著，但他身旁的墨起雲卻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突然像打了雞血一般興奮了起來，本來隻是握著他的手又得寸進尺的向他的腰間伸了幾分。伏清在心中暗罵了一句，不著痕跡的避開了墨起雲的狼爪子，衝著墨起雲丟了一個警告的眼神。
    喂，我剛才肯說那幾句幫你打圓場已經是夠給你麵子了，你小子可千萬別登鼻子上臉啊。
    但墨起雲卻自動忽略了伏清丟過來的警告信號，那隻被伏清躲開的手又頑強不屈鍥而不舍的貼了上來。
    伏清感覺自己眼睛都快瞪抽筋了，一邊在心中暗罵著墨起雲這小子難不成戲精上身還想著來個全套的不成，一邊躲著墨起雲那隻在他腰側靈活遊走的手，直到墨起雲的手居然膽大包天的衝著他股間的方向滑去，一直隱忍不發的伏清終於忍不住了。
    伏清額頭之上青筋暴起，身體周遭隱隱有黑氣浮現，他麵帶微笑的擒住了墨起雲那隻一直不老實的手，狠狠的往後一掰。
    伴隨著清脆的“哢嚓”一聲，墨起雲額頭上的冷汗登時就下來了，他不住的抽著氣，疼的眉毛都皺成了一團，“啊，啊，啊……阿清，疼疼疼疼疼……阿清我錯了，我下次不敢了……嘶——”
    伏清見墨起雲還叫他阿清，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幾分，墨起雲又是一聲哀嚎。旋即伏清扭過頭笑眯眯的看向柳絮，但眼眸之中卻無半點的笑意，“我還有事要與墨起雲深、入、交、流，姑娘就先請回吧。”
    “不送！”伏清說完便“啪”的一聲甩上了門。
    “你到挺行的啊，撩妹子都直接撩到家裏來了。”伏清鬆開了掰著墨起雲手腕的手，雙手交叉放於胸前，從鼻子裏麵哼出了一聲。
    伏清的本意本來隻是“你小子要想搞女人在外麵偷偷摸摸的搞就行了別給我帶到家裏來還在我這裏鬧事你不嫌煩我還嫌煩”，但落到了墨起雲的耳朵裏麵卻自然而然的成了另外一重意思——
    “你個大豬蹄子是不愛我了嗎居然在外麵有了狗子嚶嚶嚶我不管你快點來哄我啊”。
    墨起雲不知道伏清若是真的聽見了他內心所想，估計會被氣的當場吐血身亡，他現在一心認定伏清是因為吃醋才說這樣的話的，心中歡喜的不行，就連腕上的傷痛也連帶著變得甜蜜了幾分。
    “掌書子，我保證這樣的事情以後再也不會發生了。”墨起雲望著伏清的眸子幽深似海。雖然他從來沒有刻意和任何一個女人打過交道，也沒有跟任何一個女生曖昧過，反倒是她們不知吃錯了什麼藥反而要賴著他，但既然伏清不喜歡這樣，他便從今往後不再理會她們就是。
    伏清欣慰的點了點頭，在心中暗道墨起雲果然懂事。雖然他不是什麼古板迂腐之人，也知道對於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來說談情說愛什麼的也十分正常，他也不會因為墨起雲是他的侍從而幹涉他的感情生活，畢竟墨起雲不可能一輩子跟著他，墨起雲總要離開他，結婚生子，擁有屬於自己的生活的，但對於像他這樣一個單身多年至今還是孤家寡人一個的單身狐狸來說，眼睜睜看著別人卿卿我我恩恩愛愛，著實讓他……莫名的想要打人。
    “好了，你也別一直在這裏傻站著了。距離祭祀大會開幕的時間越來越短了，但在我走之前提前需要準備安排的東西還很多，你今天先按著我昨天給你的那張紙去準備東西吧。”伏清不疾不徐的吩咐道。
    “好。”墨起雲眼中含著笑意回道。
    玉湖林外的村寨之中。
    夜闌懶懶的斜倚在床上，用一隻手輕輕劃過懷中藍玉那細軟的青絲，指尖的輕柔像是流水一般的綿長，目光停留在了藍玉的脖頸之上。其上星星點點的青紫痕跡無一不彰顯著昨夜那場激烈的情事。夜闌不用掀開被子就知道，那被被子遮掩住的身子上麵的痕跡比這更多，也更加的明顯。
    藍玉的雙眼輕輕的閉著，像是睡熟了一般的安穩，但此時若有人朝他的鼻下摸去，卻會驚於此人早就已經沒有了鼻息，若再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那星星點點的痕跡之中，還夾雜著些許的屍斑。
    夜闌輕輕的在藍玉的嘴唇上落下一吻，語氣溫柔的像是戀人間的私語一般，“藍玉，答應你的事情我已經做到了。”
    直到你死的那刻，我依舊陪在你的身邊。
    夜闌原本可以有很多種更加直接、也更加方便的殺死藍玉的方法，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這個更加麻煩、也更加耗費精力的方法——讓藍玉死在夢境之中。
    畢竟美麗的人，理應擁有更加浪漫的死法。
    夜闌的目光明明是落在了藍玉的身上，但卻像是透過藍玉看著什麼別的東西似得。他原本一直暗沉著的蛇眸驀然變得清明了一些，眼睛之中也多了一絲迷惘，仿佛不明白此時他為什麼會在這裏，又為何會做這些事情一般。
    夜闌煩躁的起了身，他的手下意識撫過他一直隨身攜帶著的白玉笛，仿若那冰涼的笛身能減少他心中鬱結的煩悶似得。他不停的在不大的屋子之中反複的踱著步子，突然一股劇烈的灼燒的痛感從他的胸前蔓延開來，各種各樣的聲音驀然在他的耳邊炸開，尖叫著的、嘶吼著的、咒罵著的、撕心裂肺哭喊著的……他們扯著難聽嘶啞的聲音喊著“救我、救我、殺了他們”，仿若從地獄爬出的索命的羅刹。夜闌整個人都好像是漲了起來，幾乎要被那萬千的聲音撕扯成了碎片。
    血色蔓延在了夜闌的雙瞳之間。
    夜闌沒有發出聲音，死咬著下唇忍受著那噬骨般的痛楚，額頭之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一絲血跡順著他的唇角慢慢滑下。待眼中的血色褪去之後，夜闌眼中的清明消失了，雙眸重歸那死寂般的灰暗。
    夜闌舔去了自己嘴角的血跡，唇角微勾，對著死去已久藍玉輕笑道，“抱歉，讓你久等了。”
    夜闌走到了藍玉的身邊，從懷中取出了一物，放在了藍玉的身上，待夜闌重新將那物拿起之時，藍玉已經變成了一具根本無法看出原來模樣的醜陋的幹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