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冷風和嘈雜撲麵而來。這種地方就是越晚越嗨，沈客掃了眼街，目光不禁在盡頭處停了停。嗬。
    冷笑一聲，沈客便慢悠悠的晃了過去。不知是酒熏了心還是怎麼，胸口突如其來的壓抑和痛苦，差點就要把他逼出淚來。剛才他就忍著，自覺要破功，就獨自出來緩緩。這種樣子，可不能被謝長安看到，不然，他又多了一個嘲笑項目。
    啊——今天怎麼會突然控製不住了呢？沈客啊沈客，你真是，幹啥啥不行，事情第一多啊！好好的這麼不平不淡的處著，何必浪費口舌跟人家說話呢？幫他？嗬。小爺我自己都管不好，還有閑心去管別人？
    苦笑著搖搖頭，沈客又灌了口酒。腳尖，忽的碰到了軟軟的東西。低頭，是一半在黑暗中的半截人體，準確的說，是一截身子和斷開的四肢。
    靜靜的看了兩秒，沈客麵不改色的走開了。
    麵無表情，可不就是這麼簡單麼？什麼屍體沒見過。之前還大驚小怪的，也虧我有那麼多力氣擺表情。
    不過，走了幾步，沈客頓了頓，又退了回來。
    蹲下，仔細打量起屍體。
    如姑娘們所說，五馬分屍的種，傷口幹幹淨淨，用直接一刀切形容毫不為過。目光上移，也確實是血肉迷糊的臉，不過細看，其實能發現臉上是因為網狀的細刀口太深，被血染糊了才有了無臉的錯覺。那豈不是可以算同一種傷？
    沈客又看向了截肢的刀口。整整齊齊毫不猶豫，但有了臉上那些口子，與其說故意大費周章又割臉又截肢的，倒不如說…直接連人用網大卸八塊了，隻不過臉上密集，下邊稀疏…
    網嗎？不太對。繩子，鋼絲…線。對了，是線！用線的話，隻要夠細，纏住一施力，殺個人絕對沒問題。疏密也可以調整，改個材質再用點力，這麼幹淨的傷口是做得到的。
    蹲著蹲著，腿麻了又恢複，這酸爽算是讓沈客清醒了。看了這麼久，也就看出這麼些東西，除了那一身過分眼熟的衣服，沈客也不覺得有什麼了。
    艱難的起身，還沒站穩就是一趔趄。麻勁還沒過，剛好身後也響起了什麼東西倒地的聲音。
    揉著腿轉身，對上了一雙滿是驚恐的瞳。
    一個人癱坐在地上，見鬼一樣的望著沈客，不停的後退。見沈客轉過身，甚至直接從地上彈了起來，抖著身子跌跌撞撞的跑了。
    看著他瞬間消失的背影，沈客又低頭看了眼屍體。又是一聲冷笑。
    這是被認成凶手了啊，真是榮幸。不過這衣服，我倒是想起來了，不和拐我那夥人是一樣的嘛，他們也在這裏？真巧。別說運氣這麼好，還誤到了他們老巢？
    晃晃手裏的酒瓶，沈客下意識伸出手指點了點發帶上的木花。末了，繼續朝著盡頭去了。
    路上人不多，而且都端著不好惹的臉，像沈客這樣麵無表情甚至有些目中無人的，倒也應景。
    “唔，這位，請問，那個能實現願望的賭場怎麼走？”
    那人轉過身看了一圈，才注意到原來問話的人在下麵。低頭就是一瞪，尤其是這麼個麵無表情囂張的很的矮子。
    揮手一拳。
    沈客蹲了蹲。頭頂的勁風這麼一吹，發型都亂了。
    那人一時發愣的盯著他，這矮子，動作這麼靈敏？還沒等再發力，剛才的手上突然吃痛的傳來了麻意，一看，那裏已經不知何時插了根很細的銀針。
    雙目一睜，頓時火冒三丈。“你小子——”
    “大塊頭，”沈客麵不改色的站在原地，甚至連頭都懶得抬，“我不過就是問個路，你要是這麼氣急，毒藥會順著加速的血液流遍全身的。”
    瞬間，止住。
    “唉。”沈客歎了口氣，“那個賭場怎麼走嘛？說假話的話就不給你解藥了哦。”
    “…盡頭那家就是。”
    “這樣啊。”沈客眺了眺，然後揮揮手，走了。
    “喂，解藥！”
    “就是在針上塗了點麻藥，兩小時後就好了。”
    “你！”大塊頭咬牙切齒了一陣，可馬上就軟倒在了地上。看著沈客逐漸遠去的背影，想追也追不到，隻好鬱悶的嘀咕道：“兩小時…是多久啊？”
    沈客甩了甩手。要是方才躲的再慢一點，那個力道下去，他怕是也要成了無臉屍了。就是沒想到，塊頭大了感覺傳導是真的慢，再慢一點兒，第二拳肯定打死他了，還好先前問謝長安討了包麻藥，抹針上效果還不錯。盡頭這家…啊，到了。
    看上去，和其他的也差不多嘛。
    聳聳肩，沈客又喝了口酒，進去了。
    初映象，烏煙瘴氣，隻能這麼形容。一群酒味臭味混一起的大老爺們兒聚眾賭博，比誰聲音響？耳朵都聾了要。穿梭於人群間，沈客也算看盡了賭盤，也是愈發的嫌棄。除了每個場子裏三圈外三圈的人外，還有零星幾個朝著一個方向去了。順眼望去，那裏有扇門，門邊還有兩人守著。
    那裏？
    “請問，實現願望的話，是不是這裏？”
    兩守衛一人一邊盯著沈客，過了好久，也不見說話，直接開了門把沈客推進去了。
    “什麼服務態度？”沈客還沒抱怨開，馬上就被從黑暗中晃出來的聲音打斷了。
    “公子，請安靜隨我前往。”
    轉身，是個化著妖妝的女子。
    心裏一想，畢竟是人家的地盤，便也罷了。沈客應了聲，跟著她走了。
    老半天，終於從昏暗的過道繞了出來。開門。
    一個房間，邊上兩排人，前麵一垂簾，地上跪著一個人。
    女子把他帶到後便消失了，沈客回頭看了眼禁閉的門，隨即又轉了回來。
    沒怎麼聽到他們在說什麼，隻是很快，跪著的男人就匆匆起了身，喜極而泣的接過從簾子裏伸出的手裏的東西，瘋了一樣的往另一邊走了。
    “客人，你有什麼願望嗎？”
    一頓，沈客重新看向了簾子。
    “之後是從那邊走嗎？”
    “是的。”
    “什麼願望都可以實現？”
    “是的。”
    “剛才那人許了什麼願？”
    “無非是渴望強大的願望。”
    有問必答，態度不錯。沈客又望向了那人走的地方，喝了口酒。強大啊——說到底，一個個確實都是嫌我太弱了。
    “啊，我想到了。”
    靜候。
    “我想讓一個人，能夠找到一個值得他最深的信賴，值得他放心交付一切軟弱的人。你，辦得到嗎？”
    再次穿越昏暗，出來時，已經是外麵了。
    沈客四下打量了番，好久才恍然大悟的微微抬了抬眉。
    地下啊…難怪那麼陰還走那麼久，這是又回到進來的地方了啊。我記得是不是還落了個人來著？哦，對對，青樓，青樓。
    步起，香溢。
    好熟悉的香味啊…身後？越來越近了還…那種廟裏的檀香嗎？
    痛覺未半，就有光亮從眼下飛過。
    誒？
    脖子，涼涼的…
    鮮血飛濺，再無知覺。
    “大人，是上次的那個，已經死了。”
    “不夠，不夠！你看看你們殺的，一點都不幹淨！想想那個瘋婆娘，殺人的樣子多麼迷人，簡直就像地府的殺戮女神！啊——快，快把他的臉搗爛，四肢斷了！我要讓女神知道，不隻有她，我也可以！我也可以！”
    …
    陰著臉從青樓裏疾步出來，謝長安越想越覺得氣不過。這個呆子，自己喝醉了跑了，留他付錢？被擺了一道，可惡。
    隻是大路茫茫，上哪去找？
    找？算了吧，自己玩去吧。
    轉身，謝長安朝著入口就走了。
    不遠處圍了幾個人，眯眼一看，地上還有一攤血。又死人了？哼，擋道。
    感受到身後突然出現的強烈冷意，而且越來越近，眾人一時抖了抖，看都不敢回頭看就紛紛退開到了兩邊。再定神時，看著仿佛被黑氣包圍的謝長安，眾人又抖了抖，不約而同就散了，跑著散了，心裏甚至還為那具擋路的屍體默哀了幾秒。
    死人，礙事。
    隻是剛欲動腳，謝長安忽然停住了。
    如姑娘們所說，臉被打的血肉模糊，四肢截斷，屍首分離，隻是傷口明顯不平整，臉也像是被棍棒敲爛的。
    血灘裏，不僅有浸染的長發，還有木花綴的頭繩。
    熟悉的殘衣，倒在手邊的酒瓶。血還未幹，順著不平的地勢流到了他的腳邊。
    一瞬，僵硬。
    風吹了半晌，最終，吹響了一聲冷笑。
    “嗬，把我丟下來讓我買單，自己倒是躺在這裏吹風。沈公子，你可真會玩啊。”
    這麼想吹，那你就吹著吧。啊——生命，總是這麼脆弱啊，一瞬間就沒了。這血腥味聞著，呐，怎麼了，突然想殺人了——
    轉身，一抹邪笑。
    信步。
    “既然這麼會玩，那你就躺著吧，可千萬，別被野狗叼走哦，沈公子。”
    穿巷，轉角。路上碰到的每一具屍體，一樣慘烈，隻是早已風幹的血跡，毫無溫度。
    六具屍體散在不同的巷間，連一下，就是一條路，指向的地方，檀香味可真濃啊。
    發絲遮住了他的眼，隻有那一襲白衣勝雪，配著邪魅至極的微笑。推門。
    濃鬱的檀香鋪麵而來，其中暗隱的血腥味，令人作嘔。果然，還是隻有他的血才能讓他興奮呢。
    “和尚，我本來，想把你留給顏秋的，但現在——我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