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榻上的人發出一聲細碎的呻吟，睫毛微微顫動，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我竟然沒死？
    初醒之時意識還未回籠，便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之中。
    這又是何地？
    在榻上躺了太長時間，身體遠沒有意識蘇醒得快。梓宸盡力扭動自己僵硬到哢哢作響的脖子，環視著周圍的環境。
    除了他躺的這張床，殿中就隻剩下一張小桌子和兩個蒲團。簡潔得讓人不由猜想主人是個何等出塵脫俗，或者說是無趣之人。
    梓宸自認自己不是什麼注重物欲之人，但要讓他在這樣的環境中待著，恐怕他也堅持不了多久。
    此地的主人會是何方神聖？
    梓宸腦中突然閃過一個白衣人影，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會不會真的是他？
    這個想法剛一出現，就立刻被梓宸否決了。暗暗自嘲，你不過是個凡夫俗子，人家是仙人，歲月無盡，你於他不過是個過客。就算是比其他凡人親近些，也終究隻是個凡人，別在異想天開了。
    母後死了，同生共死的兄弟也死了，就連宗政滿門也要被滅了，可我明知凶手就在麵前，明明有機會殺了他為他們報仇。
    可我為何下不去手？是為了燕楚的百姓，不想他們承受戰亂之苦，還是私心裏眷戀那虛假的父子之情？
    不知道，或許兩者都有吧。
    兜兜裝轉，終又變成了孤身一人，孑然一身。為何隻有我還活著？為何……要救我呢？
    淚水不可控地奪眶而出，順著眼角滴在榻上，留下了一大灘水漬。
    “呦，醒了？倒是不枉費本座師兄的一番苦心。”齊寒鈺轉著手中的乳白色玉簫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難得看見個凡間小孩，還是他師兄看重的小孩，忍不住出口調侃了兩句。
    藥效未過，麵前小孩還無法下榻，一臉震驚懵圈加上一絲隱藏很深的無措，看得齊寒鈺心癢癢的，罪惡的大手不由自主地伸向梓宸的小臉。
    快要觸碰到的時候，齊寒鈺猛然感覺到一大股冷氣在背後升起，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放的。
    尷尬地收回手，輕咳了兩聲，不去理會那孩子劫後餘生的表情。
    哼，一個小屁孩，竟然敢嫌棄本座。要不是你傷得這麼重，本座定要好好教教你什麼叫做尊老愛幼！雖然本座不老。
    “……仙長？”梓宸小心翼翼地喚道。
    楚雲玦自稱本尊，他自稱本座，他們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關係？他方才所說的師兄有是何方神聖？
    若我記憶沒出問題的話，我應該隻認識那一個仙人。
    會是他嗎？
    “仙長？”齊寒鈺皺皺眉頭，這稱呼雖然也沒錯，可怎麼就聽得這麼不舒服，好像本座多老了似的。“本座乃是上仙齊寒鈺，你喚本座元遙上仙即可。”
    “可是上仙您救了我？”
    “本座可沒有那個閑心情！你是我師兄帶回來的，傷也是我師兄治的。本座，隻不過負責在這兒看著你。免得浪費了本座師兄的心血。”
    梓宸很想吐槽他真不會說話！
    奈何人對他有恩。
    “敢問上仙的師兄是何人？”
    “是我！”齊寒鈺正要回答，冰雪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將梓宸凍了個嚴嚴實實。
    是他，真的是他！
    梓宸掙紮著想從榻上做起來，奈何扯到傷口，嘶了一聲又重新跌回榻上。
    嗚——摔得更疼了。
    但也不妨礙梓宸目光緊緊跟著雲玦。
    願望成真了，不僅沒死，還再次見到他了。衝在這一點，梓宸對慕容正廷的恨意稍微削減了一點點。
    “怎得還是如此莽撞？”話雖如此，卻還是暗暗給他施法減輕疼痛。
    齊寒鈺覺得自己是時候站出來了
    “哎，師兄，你這句話可就不對了，師弟我得為這孩子說句公道話了。在你來之前，這孩子可半點不顯莽撞。”
    “不莽撞怎會將自己弄成這般模樣！”雲玦對齊寒鈺的說辭嗤之以鼻。
    這才多久，上一次見麵是犯了錯被關在牢裏，這次直接重傷到差點失血而亡。安安穩穩做一個凡間王爺，富貴一生不好嗎？
    可楚雲玦忘了，身處皇權漩渦，就是梓宸想做安穩王爺，也是不行了。
    “上次本尊未曾問過你原因，這次，你可有何解釋？”
    梓宸不想讓他知道那些齷齪的事，雖然他可能知道。更不想讓他誤會自己，覺得自己也是那樣的人。可也不想騙他，讓他揭穿了，那自己在他麵前的形象就徹底不保了。
    左右為難，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兩相厲害取其輕。實話實說！
    “仙長，這次您是真的誤會我了。我是被人算計了……”
    楚雲玦沉默了，可齊寒鈺的好奇心卻被勾起來了。
    “小孩兒，你叫什麼名字？本座看你也不是什麼愚笨之人，為何會被人算計？”
    梓宸正要回答，卻被雲玦截了胡。
    “他是燕楚的王爺，慕容梓宸。”
    雲玦將話截過來，是不想讓他再自揭傷疤，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記憶。可齊寒鈺卻是更不解了“你既是王爺，又有何人敢算計你？”
    梓宸目光複雜地看著齊寒鈺，這位上仙是不是有些太過天真無邪？
    “上仙也說我已是王爺，那敢算計我的還能有誰？不是我的兄弟，便是我的父皇，我的運氣比較差，遇上的恰好是最厲害的。”
    “你說是皇帝算計的你？”齊寒鈺驚訝地張大嘴巴“可你不是他兒子嗎？”
    “隻要能讓他心中的太子順利登上皇位，我這麼個兒子又有什麼不能舍棄的？我若是個普通皇子也就罷了，可我是嫡子，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是新皇最大的威脅，就注定我……非死不可！身處皇室之中，最不值錢的就是感情！”
    “可……”齊寒鈺還想再問，被楚雲玦冷聲打斷了。“師弟，你久未下界，不知民生疾苦，不如去凡間走上一趟吧。”
    說完就將齊寒鈺扔下了淩雪峰。
    “你今後可有何打算？”
    “不知。在那些人眼中，我已經是個死人了。”
    “你可願再回凡間？”
    “母後死了，外公死了，就連我的兄弟都死了。我與那凡間再無牽掛，回不回去，又有何要緊？”
    “你可願拜本尊為師？”
    梓宸猛地抬起頭！他聽到了什麼？他問自己願不願意拜他為師？他不嫌棄自己滿手血腥，還問自己要不要拜他為師，他不是還在夢中吧！
    “仙…仙長，您…您說什麼？”梓宸知道自己這麼問很不禮貌，可他真的想再確認一下！
    雲玦仍舊是滿臉雲淡風輕，仿佛說出這話的人不是他一樣“本尊會教你修行，盡本尊所能教導你，保護你！但是，若你日後學有所成，以本尊教你的東西為禍蒼生，本尊也定不會放任不管，自會親自動手清理門戶！本尊問你，可願拜本尊為師？”
    “願意！”梓宸強忍著身上撕裂般的疼痛，剛換的白色衣衫也再次染上了斑斑血跡。
    翻身下榻跪在雲玦的麵前
    “弟子慕容梓宸拜見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