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肅花絮晚，菲菲紅素輕。
    平安城裏鶯歌燕舞，暗香疏影。杜鵑夜啼，牡丹吐蕊，櫻桃紅熟。和熙的陽光穿過漸漸茂密的梧桐葉，繡球花也終於漸漸從白色變成了淡淡的藍，一如浮著薄雲的天空。深吸一口氣，仍能聞見那淡淡的芬芳。柳絮和桃花都已經停止了飛舞，隻有那一片翠綠和著湛藍，在極目之處，展開一片隻屬於春末夏初的溫暖。
    “住手！住手！不準動本小姐家的東西！”荷花池旁，一位女童著急地揮舞著雙手。如玫瑰一般嬌美的臉上由於激動，而帶有少許粉色。
    “小姑娘，我都說過幾次了。是你們自己把房契賣給我們的。你要是能把錢如數還給我們，那自然把房子還你。否則，你若再不走，我隻有請人趕你出門了！”宅門前一位男子無奈地揉了揉自己的額角，看相貌，也就不惑之年。他歎了口氣，也不知是哪家的閨女，一大早就在試圖阻止林家住進新宅。若不是看這女孩才十一、二歲，看樣子像是哪家落魄的小姐，他早都請人把她趕出門了。可是都勸了一上午了，卻不見小姑娘有一點走的意思。他也是替人當差，倘若還不布置好，估計他項上人頭就不保了。
    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她木納地看著一件件不屬於自己的物品搬入自己的府，往事一點點滲入腦海。
    娘總喜歡摸著自己的頭，笑著說：“我們家孩子真可愛。”她清澈的雙眼總會變得飄渺，隔著她，望向另一個人。她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叫“爹”。
    娘在的時候，最喜歡當伊水的教書先生，因為娘請來的每一個先生都被伊水氣跑了。
    娘在的時候，沒有一個丫鬟不服她的。丫鬟、管家不會像現在一樣把家裏值錢的搶了，把房子賣了，也不會把伊水害得缺衣少食，有家不可回。
    她的眼圈周圍泛起了紅圈，輕咬朱唇，說不出的可憐，喃喃道：“都給本小姐住手……給本小姐住手……”
    “小姑娘，請回吧。”男子擺擺手，轉過頭，不忍再看那似一泓清水的雙目中夾著的幾分哀愁。
    “是。”似乎想通了，她輕輕地鞠了個躬，在管家詫異的目光下，失魂似地走出了宅府。
    樹上花兒如雨飄灑，悠悠揚揚地紛飛在她的身旁，襯托的她更加淡雅脫俗。她輕輕拂去肩上的花朵，輕輕拂去在陽光下如同鑽石般閃亮的淚水。
    **********************************************************************
    “咕嚕——”她無奈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街上一陣陣誘人的菜香將她的思緒拉回了現實，她這才注意到，該吃午飯了。
    她咽了咽口水，給自己暗暗鼓氣：不填飽肚子，哪還有力氣找娘？娘不是說過，地球是圓的嗎？即使和娘背道而馳，也總會相遇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弄到食物。可是，讓她現在去賺？她所知道的店家裏，可沒有不幹活，就先給飯吃的；那等她幹完活，怕隻有魂魄幫她吃東西了。雖然都是自己，可是魂魄似乎不喜歡吃東西，還有，要是它不吃，那不是很浪費？看來，看來，隻得用她最鄙視的招了。。。。。。
    “哎喲。”長安街上，一個姑娘突然痛苦地叫出了聲，摔倒在地上。繼而像想到了什麼，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口袋，對著前麵尖叫道，“你，還我錢。”
    “還錢？”被撞到的少年不解地皺了皺眉。
    “沒錯，就是你！”為了不讓自己氣勢上輸人，她裝模作樣的把雙手叉在腰上，抬起頭，她的雙眼正好對上他星辰般的眼眸。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絕色佳人。
    眼若辰星，輕輕一瞥，卻是說不清的勾魂。唇若花瓣，嬌豔欲滴，不點而紅。發如綢緞，齒若含貝，聲音若琴音。白袖輕舞，雖不帶任何貴寶，卻依舊顯示出一種非凡的氣質。
    “怎麼可以這樣？這可是我娘救命的錢啊，還有我爹，如果沒有見到這些錢，我不是，我不是……”伊水頓頓神，繼續演她的獨角戲。淒慘的叫聲引得路人紛紛駐足觀望，弄得少年好不尷尬。
    見圍攏的行人多了，時機成熟，她收起淚水，茫然地看著免費看戲的人群，喃喃道：“爹娘，爹娘……”
    她精湛的演技，引得路人們相相談論了起來。
    “這少年，長得倒也像個官家少爺，年齡也就十幾歲吧？怎麼去偷女娃的東西？”
    “唉，人不可貌相啊！”
    “怕是爹娘沒有管教好。臭小子，還不還錢？”
    不知誰一起哄，路上的行人紛紛附和起來，有的路人幹脆自己掏腰包，把錢給了她。而她隻是繼續兩眼茫茫的看著人群，仿佛那些囂鬧不是因她而起，依舊喃喃：“爹娘……”那楚楚可憐的樣子，使得更多的人激起了同情之心，大有少年再不還錢，立刻替天行道的姿態。
    少年的眼色暗沉了不少道：“女人，你再找找！”真是笑話。他家的錢興許這些人幾輩子都花不完。怕是等到野豬會說話之時，他才會去偷錢。
    “好，我找找。”她突變的態度，因她可愛樣貌而沒有遭人猜疑，而是使人更加擔憂她是否能找到。伊水胡亂地摸了摸身，臉上的悲色逐漸被一抹喜悅取代，“竟然還在？！天啊，真是太對不起這位少爺了。”她羞愧地眨眨眼，賠著笑。
    見此，圍觀的人又幫忙說著情。
    “對呀，這位小少爺。你就看這姑娘年齡還小的份上，就不要記過了。”
    “小少爺就不要記一個小孩子的過錯。”有一個書生竟開始講起了“讓小”的美德。沒有人注意，其實少年與少女也是一個年紀。
    “走！”少年瞪了伊水一眼，拂拂手，帶著一群隨從，走出了人群堆。今天是什麼日子？平安城的風俗突然這麼好？聽聽，還要他顯示下讓小風度？該死的，早知道出門時就應該詢問下巫師今日運氣，要知道這麼衰，他肯定不出門。
    “張侍衛，糖人。”
    那下人應了一聲，剛走幾步，又返了回來：“少爺，錢不是在你這嗎？”
    “的確。”他摸摸自己的衣裳，呆愣了半晌，而後，麵帶慍色道，“糖人，不要。立刻去找巫師過來，順便給我準備個小紙人，還有扇子。該死的，女人！”
    “回，回少爺，這是為何？”張侍衛戰戰兢兢道，伺候小主子幾年了，從沒見過他這麼生氣。
    “打小人！”
    ***********************************************************************
    “呼——好險。”小巷裏，一個粉衣小人兒，緊張地拍了拍胸口，無力地倚在了牆上。四周尋望沒有人後，立刻伸手摸出了自己的戰利品——錢囊。
    “不愧是有錢人家，隨身就帶著十兩銀子。”她打開錢囊，細數裏麵的錢，又拿出圍觀的人給的錢，俏皮地笑了，清澈的眸子裏閃爍著幾分狡猾。這種方法她本是不願用的，因為她記得，娘教過她不能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對了。”她撫摩了一下在黑夜中泛著熒光的手鐲——從未見過麵的爹送給她的唯一一份禮物，對著牆壁跪了下來，篤誠地說道，“皇天在上，吾夏伊水今日迫不得已使用卑劣之數，願得上天原諒，他日必將報答天恩。”然後又磕了個頭，這才高興地笑了起來。這樣子娘和爹以及上天就不會罵她了吧？但願觀音娘娘能把她的懺悔傳給娘聽。
    娘。。。。。。
    直到天空戴上了黑色的麵紗，月色透過薄雲向她身上灑向淡淡金光，她這才回過神來。摸了摸早已餓扁的小腹，開始盤算著該買些什麼東西才好。買遍全城糖葫蘆？不行，要是吃壞了牙齒，又要浪費錢了。全城薄餅？不行，吃不完，放壞了怎麼辦？對了！她輕擊腦袋，怎麼沒想到呢？
    前些日子被下人們趕出府來隻能每天靠兩文錢過日子，她就氣不打一出來。特別是那些被她眼巴巴盯著的人啊，竟然故意吃得吧吧響。哼！這回她也要再所有人麵前吃得響，而且最響！
    號稱“平安街最好吃”的“來福餐館”。此刻，竟一反平常，所有的食客都停止了一切活動。談笑的不談了，吃飯的不吃了，就連掌櫃、夥計也都停下了動作。所有人十分默契地將頭扭向了同一個地方，視線聚集在同一個點上。而那位“倍受矚目”的人兒此刻正狼吞虎咽地吃著碗中的食物。
    得到這麼多人的“關注”，伊水自然也感覺到了。她表麵上一副悠閑自在的模樣，心裏早已笑翻了天：這就叫做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客官，裏麵請！”夥計的一聲吆喝，就像錄像機裏的播放鍵，靜止的一切又運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