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殘陽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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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個剛剛入夏的中午,她趴在桌子上緩慢地動筆,看窗外花園裏的香樟樹交錯成蔭。聽紙和筆發生安靜的緩慢的摩擦聲,沙沙作響。這便是夏天嗎。
    她坐在一百餘人的大課堂的最末排,劉海遮住眼睛,碎末刺進瞳孔,閃閃著酸疼,揉揉眼睛繼續寫。一直到他走過來。
    ‘寧生,你的午飯。“他放下手中的飯盒對她笑。
    “啊,你來了。”她抬起頭來看他,“我在給蘇和寫信,就快好了。”
    他的笑容突然抹上了三分憂傷,他在她身邊坐定下來。他叫了她一聲寧生,便安靜下來。末尾微微的顫音被午後的陽光拉地格外冗長。
    黃昏的時候,他拉著她在空曠的操場上行走,看到幾個男生在達籃球的時候,她忍不住開口。
    “敬平。你知道嗎?蘇和以前總是要看男生打籃球。即便那時候高中的的操場那麼小。”
    他抿抿嘴,看著落日下的寧生問:“寧生,為什麼突然又想到她?”
    她回頭看他的那個動作仿佛像是一個慢鏡頭。良久,她低下頭輕輕地說了一句:“因為,今天是立夏。”
    他注視著她,仿佛注視著她的善良。她的側臉在這殘陽下似乎顯得尤為光彩熠熠。
    事隔一年,去年立夏的那個慘淡和悲痛卻仍然曆曆在目,寧生是那麼地念念不忘,記得那悲傷湧來的早晨和前一晚沒有停歇的大雨。
    三月剛剛過去。我們坐在同一個教師裏度過著沉悶的日複一日。那一天的數學考試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蘇和突然從位置上猛然站起來,我看著身邊這個麵容蒼白的女孩子,在老師的允許下帶著她去了醫務室。我以為她隻是害怕數學考試,我以為她隻是想靠著她的一點小聰明而逃過這一場無關緊要的數學測驗。我以為。
    然而,我以為的卻都是錯的。我在那時侯才明白,我不了解她,就算她每天都坐在我的旁邊,和我談論無關痛癢的話題。
    在那場她未考完的數學考試之後,醫生開來的緩考證明就絡繹不絕。
    我曾經在黃昏的教室裏擁抱身邊的蘇和,我告訴她說不要害怕,一切都很好,所以你也要好。我鬆開她的時候看到她的眼淚落下來。窗外的殘陽照進來,班駁陸離。她講不出一句話,隻是在良久之後叫了我的名字,對我說:“寧生,謝謝。”
    以後的考試,她總是在圖書館找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看杜拉斯。《情人》看了好幾遍之後也不厭倦。我在考完之後去圖書館找她,我跟她說零碎地說一些考試的試題之類,她也隻是在一邊默默地聽著。
    風淡雲清,四月裏我和蘇和看了很多個日落。我說你要加油,等狀態好些的時候再補回這些日子裏的功課吧。事實上,我真的不知道,心理巨大的壓力對她來說什麼時候才能好。每次,蘇和隻是看著天邊的殘陽不說話,當太陽落下去之後對我說:走了。
    我說過我不了解她,以至於她休學的消息一直到她走的那天我才知道。由於心理過於壓抑,蘇和休學了。那天,她在早上理東西的時候我還漫不經心地問她:“蘇你做什麼?”蘇和停下手中的事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寧生我要走了。可能有段日子不能來學校了。”說完,她對我勉強地笑笑。我一瞬間不知所措了。
    “蘇,別開這麼牽強的玩笑啊。”
    我看著她認真的表情,知道這次她真的要走了。她在離開之後抱抱我說:“車子在外麵等我。你好好過。走了。”
    她說:“走了。”
    走了。走了。走了。
    我覺得這話是那麼地熟悉。看完日落,蘇和也會說:“走了。”
    我突然抓住她哭喊,可卻突然感知到她哭地比我傷感。撒手的時候我看她的眼淚流了滿臉都是。
    我很想對她說些什麼,可是話到嗓子口卻又夭折。最後也隻是說了句:“你要早些回來啊。我會打電話給你。”我想這次我是回天乏術了。
    那是夏日剛剛來臨的五月。我一個人看落日的時候,看著夕陽的餘輝和那些散不盡的群嵐總是分外傷感。蘇和休學的一個禮拜之後正逢立夏。高考迫在眉睫,日複一日的試卷讓我在忙碌之中度過,忙碌地甚至讓我差點要忘記了那個已經離開了這個教室,離開了這個學校的孩子。然而,立夏那一天卻意味著真正劫難的開始。
    我知道蘇和真的走了。她聽著許巍唱著曾經的我們,就這麼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切發生地那麼牽強,甚至是蘇和父母來學校辦退學手續的那一天我都不敢相信。在他們離開學校之前,蘇和的母親來教室找我,那時候也正好是一場數學考試。她母親把東西交給我,說那是蘇和留給我的東西。我一眼看穿她母親的瞬間蒼老。
    回教室之後我再也沒有做什麼,望著窗外的香樟樹開地茂盛,然而,那又怎樣。看到卷子上交錯的曲線和各式各樣的方程式,我竟是那樣地想念她。我看到身邊空著的座位,我知道我等不到蘇和回來了。
    我等不到她了。
    為什麼。留下我一個人在這漫長的路上。
    我在落日之下拆開蘇和留給我的信。她寫到:寧生,抱歉。我不能陪你繼續走下去了。
    最後她寫下《情人》裏的一句話:“我變老了,我突然發現我變老了。他也發現了這一點,他說,你累了。”蘇和將把本她翻看了無數遍的《情人》留給了我。
    我知道,即便是我頂著如今的這輪殘陽哭瞎的雙眼,蘇和也已回不回來了。而這本杜拉斯和隨之附來的信箋,也最終成為蘇和留下給我的最後的,唯一的東西。
    敬平握緊她的手說:“寧生,不如,把信寄了吧。”
    她轉過頭來:“什麼?寄掉?”
    “恩。”他淡定地看著她,“不用地址,不用郵票,蘇和也一定會收到的吧。”
    他看著她的笑容在殘陽落日的餘光哭慢慢氳開來。
    “敬平,你不問問我蘇和是怎麼樣的女孩子嗎?”
    他讓他的右手完全覆蓋住她的左手,“嗬,是啊。她一定是和你一樣的,善良的女孩子。我猜想。”
    寧生在一年後的立夏的傍晚,向信箱裏投遞了一縫沒有地址,沒有收信人,沒有郵票的信。信封粘地完好無損,信封背麵寫著:
    蘇和,我很記掛你。
    我望著寧生投進那一封信時的認真表情,之後轉頭過來對著我笑,燦若桃花。
    蘇和是個怎樣的女孩子呢。我一直猜想著她的模樣,但無論怎樣,她一定是和寧生一樣的善良,讓人溫暖。將愛攏為生命裏最珍貴的財富,無論走到哪裏都不丟棄。
    寧生,你是否知道,這也是我如此喜歡你的原因。
    ——敬平
    -END-
    2006。3。3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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