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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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局而出,分毫不損,是很叫人得意的一件事。
王憐花策馬飛馳,縱聲大笑,也顧不得衣襟零亂,發絲飛揚。明明是嬌柔的女孩容貌,那笑卻分明是肆意狂傲的男兒形狀。沈浪看得不由也微笑起來,卻不知自己那般笑意,配上假扮郎中的殺手麵孔,看在王憐花眼中也是詭異地緊。
兩人都覺得有趣,不時的便朝對方看去,眼神交會時,心中便有種春風拂過般的感受,使得那周圍的綠意,看在眼中,都活躍歡快了起來。
明知在一起笑過,歡樂過之後,仍是要互相算計,暗自提防,卻也擋不住這一刻心意相通的欣喜。
這人生本就太寂寞,縱情何須問緣由。
長安至蘭州這一段路,越走越是山野荒涼,人煙稀少。當年雖也走過這段路,那時卻是前往興龍山計誘快活王,扮作風雅之士,自是美人香車。而如今兩人倉皇出了烏河鎮,隻身匹馬,饑腸轆轆,十分疲累。但在這荒郊野外,別說什麼客棧旅館,便是村舍農家也未看見。
沈浪少年時候,隻身闖蕩江湖,風餐露宿也是常有的事,也不覺得怎麼。王憐花卻是自小就是當少爺的,不管到了哪裏,有得一疊銀票,便可以十分舒服。如現今這有銀票卻也沒有地方去花的情境,倒真是沒怎麼遇到過,又想到今夜也許竟要露宿野外,不由一付鬱鬱之狀,沈浪看他這模樣,越發覺得有趣,便故意問道:“王公子,天色已暗,是否找個地方先休息一晚,明日起早趕路?”
王憐花正煩惱此事,一聽他如此說,便皺起眉來道:“這四處不見人煙,連個山神土地廟什麼也無,如何歇息?”
沈浪笑道:“看來今夜,難免是要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的了。”
王憐花聞言臉色更加難看,卻也不說什麼,隻點點頭。沈浪見了他這模樣,便不去逗他,隻道:“且再走些路看罷。”
又繼續行進了半個多時辰,過了一道山口,竟見到幾處村舍。沈浪道:“想是鄉野樵夫的住所罷,我們今晚便在此處借宿如何?”
王憐花臉色終於和緩,點點頭道:“也好。”兩人跳下馬來,去敲了其中一所的門,一麵目慈祥的老婦人來開門,沈浪便施禮道:“大娘,我們是要前往蘭州的旅人,可否在貴處借宿一宿?”
那老婦人看他們一眼,見他們都是鄉人打扮,便笑道:“看你們也不是什麼壞人,今日我孩兒去鎮上賣些柴火,也不會回來,你們若是不嫌棄,便睡他的房間。”
兩人謝過那老婦人,隨她進了內屋。王憐花此時是女子模樣,便也學了女聲道:“大娘如何稱呼?”
老婦人道:“我姓李,叫我李大娘就好。”
王憐花嬌滴滴地道:“李大娘,我家相公也是姓李。今夜相逢,竟是找到本家了。”說著便朝沈浪看一眼,暗諷沈浪的假名,沈浪隻是苦笑。
李大娘聽了卻十分高興,見王憐花姿容秀美,言語喜人,沈浪卻是郎中打扮,也不甚年輕,心道自己兒子還沒娶上親,這裏卻有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便不太搭理沈浪,直挽了王憐花道:“你們奔波了一日,也餓了罷,我去做些東西給你們吃。”
兩人連忙稱謝。不多時李大娘便端了兩大碗熱騰騰麵條上來,笑道:“也沒什麼好吃的,隻管飽就是了。”自己便在旁邊就著油燈要納鞋底兒,線卻半天穿不進針眼兒,隻得對王憐花道:“姑娘,幫我穿下針眼可好?”
王憐花幫她穿好,李大娘便歎道:“這歲數大了,眼力也越來越不行了。亮兒每日上山砍柴,鞋底磨得可快,我這才做一雙便磨壞了。”又看了王憐花笑道,“姑娘的手必定也很巧吧?”
沈浪心中暗笑,卻見王憐花作嬌羞模樣,差點沒有把嘴裏的麵條都噴到他臉上。那李大娘對王憐花既是十分喜歡,又拉著他說了許多話,講的也不過是丈夫早亡,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所幸孩兒十分懂事,體恤母親,隻可惜現今也沒有娶上媳婦之類的話。王憐花卻是一反常態,聽李大娘說什麼便點頭。
沈浪心中暗暗納罕,直至和李大娘道過晚安回房,方才笑著對王憐花道:“倒還真不知你是這麼敬老的人。”
王憐花也不答他,隻管脫靴上炕,將那棉被一卷將自己整個裹牢。那炕本來就狹窄,棉被也隻有一床,被他理直氣壯全占了去。沈浪又好氣又好笑,推推他道:“分些地方和棉被給我。”他也不理。沈浪無法,隻得苦笑道:“王大公子,行行好,在下也要睡覺,明日也要趕路。”
王憐花十分不情願地往裏頭挪了一挪,讓出些被鋪來。沈浪也不甚在意,在他旁邊一躺,胡亂蓋了被角,也就睡了。
睡到夜半,覺得胸悶,突然醒來,一時不覺身在何方,隻覺胸前滾燙。一看才知王憐花竟睡地擠過來,臉都埋在他懷裏,被子卻踢在一邊。不由心中大歎此人睡相真是不敢恭維。真打算將他推開,卻聽到細微啜泣之聲,卻是自己懷中發出的。
沈浪這輩子,見過女人哭也見過男人哭,隻不過對他哭的女人多是撒嬌,對他哭的男人多是求饒。但是他不敢相信——王憐花也會哭!而且還在他的胸口哭!
第一反應是此人又在耍什麼花樣,便輕聲叫:“王憐花?你做什麼?”王憐花卻不答他,隻是發出輕泣之聲,一張麵孔雖是易容成女子模樣,那痛苦之狀,卻是遮掩不住。雙眼緊閉,想是被夢魘所擾。
沈浪便推了推他,叫道:“王憐花,醒醒!”
王憐花卻突然叫了一聲,嚇了他一跳。
那聲音低沉而痛苦,聽得人心都揪緊。
叫的分明是“母親”。
隨後便是一陣孩子似的啜泣聲。
若不是親耳聽見,沈浪想也不敢想這個殘酷而美麗的魔鬼竟然也有如孩子般無助地叫著母親的時候。
惡魔之所以成為惡魔,也許隻是因為他生長於地獄。
不由歎了一口氣,也由他蜷縮在他懷中,埋首在他的胸前,仿佛懷抱一個迷途的孩子一般溫柔。
半晌,王憐花動了一動,突然將他推開,倏地坐起。
王憐花伸手在臉上一抹,見手上一片濕潤,不由一驚,便朝沈浪看過去。沈浪心道以王憐花的個性,必是不願讓人知曉自己方才那模樣,於是裝睡。王憐花見他似是睡沉了,才放下心來再躺下。
兩人都是有些心事,又要裝睡,一時房間內寂靜地可怕。
正是這寂靜,使得那似有若無的行路之聲越發明顯。
來的約有四五人,俱是輕功不俗,似已到了不遠處,卻僅有些細微聲響。
兩人同時彈跳而起,對視一眼,俱是收斂氣息,蓄勢待發。
敲門聲驟然響起,似一把刀,劈開了這安靜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