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1章 朦朧感似故又非故(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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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夜。
    如水的月光透過薄薄的窗紙傾瀉下來,映亮了榻上兩個女孩子白淨的臉。佳薇閉著雙目,側身躺著,似乎已經睡熟,蝶澈卻睜著一雙澄澈的大眼睛,細眉微皺,似乎在靜靜地想著心事。
    佳薇翻了個身,睫毛不經意地一動,忽然發現身邊的蝶澈居然還醒著,便睜開眼睛,笑著問道:“喲,蝶澈妹妹,怎麼還不睡,在想什麼心事啊?”
    “佳薇姐姐,你不要亂講……”蝶澈白淨的臉頰微微泛紅,輕聲嘀咕道,“人家哪有什麼心事……”
    “好好好,你沒有心事!”佳薇爬起身來,用一隻手撐著腦袋,湊到蝶澈身邊,輕聲笑道,“是不是姐姐白天跑到河對岸去嚇到你了?”
    “姐姐說哪裏話?那怎麼會?”蝶澈轉頭看了佳薇一眼,澄澈的雙眸閃動出無限向往的星芒,她望著如水般的月光,輕輕地說,“我是覺得,有個姐姐真的好棒,雖然曉海哥哥也很疼我,可是他畢竟是哥哥,有很多事,我不敢和他說,也不能和他說……可是有姐姐就不一樣了,我真希望姐姐你能留在這裏,也不需要麻煩姐姐照顧我,隻要像今天這樣陪我上山,聽我說話,我就已經很高興很高興了……”說到這裏,蝶澈的眼神微微一黯,聲音也低了下去,“可是,姐姐也有自己的家,也終究是要離開的,雖然……雖然我知道,我不能那麼自私地把姐姐留下來,可是……可是我真的不願意……”
    一種淡淡的白霧開始在佳薇淺紫色的眼底彌漫看來,她手一鬆,仰麵躺了下來,空靈的目光似乎靜靜地望向空中,輕輕地自言自語道:“是啊……有一個家該有多好,一家人能夠呆在一起,彼此溫暖,彼此幫助,不管日子是富裕還是貧窮,永遠都不分開,那該有多麼幸福啊……”
    “佳薇姐姐,你在說什麼?”蝶澈一時沒有聽清佳薇的話,她眨著長長的睫毛,好奇地問道。
    “啊……我是說……”佳薇目光一閃,猛地回過神來,笑著對蝶澈道,“我是說,隻要你阿木哥哥不走,我就留在這裏,陪你上山,陪你聊天,好不好?”
    蝶澈一骨碌坐了起來:“真的?隻要阿木哥哥不走,你就不走嗎?”
    望著小姑娘眼底希冀的星芒,佳薇的心不禁微微一痛,她重重地點點頭,笑著反問道:“佳薇姐姐什麼時候騙過你?”
    蝶澈驚喜地望著佳薇,興奮的笑容還沒展開一半,忽然又眨眨眼睛,像是怕佳薇突然反悔似的,急急地向她伸出小指:“不行,我們得拉勾!”
    “好好好,拉就拉!”佳薇伸出小指,兩隻勾在一起的手在空中搖晃了幾下,佳薇忍不住笑出了聲,她親昵地刮刮蝶澈的鼻子,道,“好了,快睡吧,否則明天可就起不來了!”
    半夜。
    月光不知何時已經轉過了蝶澈的小窗,漆黑的房間裏一片靜謐。黑暗中,一個人的腳步聲輕輕響起,熟睡中的蝶澈被人大力搖了幾下,同時,一個陌生的男子聲音在她的耳邊低低響起:
    “喂,小丫頭,你是不是叫江蝶澈?”
    蝶澈正睡得迷迷糊糊,她閃閃睫毛,睜開眼睛,朦朦朧朧地發現一個彪形大漢正站在自己麵前,不由被嚇了一大跳,戰戰兢兢地回答道:“是、我就是,您找——”
    蝶澈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麵前的大漢猛地揚手,一拳擊中她的後腦,聽到已經昏迷過去的小姑娘跌回榻上的聲音,大漢滿意地搓了搓手,剛要伸手去拉蝶澈,一隻手猛地將他伸出的手腕緊緊攥住,與此同時,佳薇清亮的聲音在他耳邊猛然響起——
    “哪裏來的狗東西,敢在姑奶奶的地盤上撒野,不想活了是吧?!”
    大漢一怔,這才發現蝶澈身邊還睡著一個女孩,他使勁甩了甩手腕,不料佳薇攥著他的右手紋絲不動,他吃了一驚,隨即揚起左拳向佳薇打去,可次次都被佳薇靈巧地閃過,迎接他的隻是硬邦邦的床板,聽到佳薇輕輕的嘲笑聲,齜牙咧嘴的大漢惱羞成怒,左手猛地抽出一把雪亮的彎刀,低聲怒吼道:“死丫頭,敢壞我的好事,我現在就要了你的命!”
    “哼,出言不遜!”佳薇冷笑一聲,“看來今天不給你點教訓你是不會長記性了,看招!”
    話音未落,佳薇一腳踢中大漢胸口,趁大漢踉蹌後退之際,她猛地翻身坐起,飛也似的跳下榻來,一場激烈的較量頓時在黑暗的小屋內無聲地展開!
    看得出,那大漢根本不是佳薇的對手,兩人未過幾招,勝負便已經初見分曉:佳薇步法輕盈,身手敏捷,雖然手無寸鐵,進攻卻是淩厲逼人,那大漢疲於招架,步步後退,雖然彎刀在手,卻毫無用武之地——乘勝追擊的佳薇揮拳直擊大漢的麵門,大漢猛地向後一退,一不小心撞到了茶桌,桌上的茶壺“啪”一聲落到地上摔得粉碎,大漢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一怔,佳薇伺機猛地衝上前去,一把將大漢摁到了他身後的茶桌上!
    曉海房間。
    躺在榻上的夏然眉心一跳,驀地坐起身來,一旁正睡的迷迷糊糊的曉海低聲嘟囔道:“阿木哥,你怎麼了?”
    夏然沒有回答曉海的問話,他凝神靜聽片刻,眼神一凝,隨即麻利地跳下榻去,果斷地低聲對曉海叮囑一句:“蝶澈房間有動靜,你在這裏不要動,我去去就來!”
    “狗東西!”佳薇死死地鉗住大漢的雙手,湊到他的耳邊,有些得意地冷笑道:“知道你姑奶奶的厲——”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突然響起,佳薇眼神一抖,臉上的笑容驀地凝住,雙手不自覺地一鬆,身下的大漢趁她分神的一刹那,猛地翻身掙脫開來,左手一把反剪住佳薇的雙手,右手將那把尖刀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哼哼!”這下輪到大漢靠近佳薇,得意地冷笑道,“小丫頭,跟大爺我耍花樣,你還嫩著呢!”
    他話音未落,隻聽一個冷冷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把她給我放了。”
    一個漆黑眸子的少年正靜靜地站在他麵前,銀紗般的月光透過大開的房門傾泄進來,將他眼底憤怒的火花映得雪亮!
    “喲,看不出這還是你的寶貝嘛!”大漢打量著麵前這個過於年輕的對手,嘲諷地笑了起來,“想英雄救美?可以,不過,你得讓我把榻上這個小丫頭帶走!”
    夏然一怔,望了佳薇一眼,佳薇似乎被恐懼奪去了心神,木然地望著他,他的心驀地抽痛,五指猛地掐進掌心,雙手的手背青筋暴突,他冷冷地望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把她給我放了,最後一次。”
    “怎麼,小子,想打架啊?”大漢冷笑道,“要是不怕傷到你的寶貝,就過來吧!”
    夏然忍無可忍,揮拳就要向大漢打去,大漢猛地向後一退,舉刀向佳薇一逼,夏然一驚,腳步驀地凝在原地,正當他左右為難之時,突然看見大漢手中的佳薇衝他使了個眼色,像是某種熟悉的心靈感應一般,夏然心領神會,輕輕地衝佳薇點了點頭。
    “過來啊,怎麼不過來了?”見夏然站在原地沒有動,大漢不由得得意起來,“想救她,就快過——啊!”
    說時遲,那時快,佳薇猛地抬起左腳,狠狠地踩中大漢的腳背,大漢痛得大叫一聲,雙手一鬆,佳薇順勢將他的右臂向外一推,自己猛地從他的手中掙脫了出來!
    大漢向後退了一步,也猛地回過神來,他怒吼一聲,揮起尖刀向佳薇撲去,可夏然早已閃電般衝上前來,飛起一腳踢中大漢的手腕,又鉗住他的右臂向內一扣,將他甩到自己身後,回身一拳擊中他的後腦!
    大漢一聲也來不及吭,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夏然鬆一口氣,急忙回身衝到正跪在地上的佳薇身邊,蹲下身來,擔心地問道:“你受傷了?”
    “沒什麼,不小心被他的刀劃了一下……”佳薇緊緊地捂住左手的手臂,勉強衝夏然一笑,“先別管我了,快找根繩子把這蠢家夥給捆起來……”
    片刻之後。
    林家小院。
    如水的月光從深藍色的天幕中傾泄下來,整個小院被映得宛如鋪了一層銀霜。紫色裙擺的女孩子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漆黑眸子的少年站在她的身邊,蝶澈還在昏迷之中,曉海也已經睡了過去,夏然便自告奮勇,替佳薇處理起了臂上的傷。
    月光下,佳薇的手臂潔白如玉,臂上的鮮血泛著淡淡的微光,夏然漆黑的眸子裏充滿了專注與憐惜,他小心翼翼地往傷口上灑著藥粉,手上的動作謹慎得仿佛是在對待一件價值連城的藝術品。佳薇的頭偏向一邊,微微咬住嘴唇,柳眉輕輕地皺著,似乎不忍心回頭看自己的傷口,卻時不時偷偷回頭瞥夏然一眼,白淨的臉頰微微泛紅,淡紫色的眼底閃動著一種異樣的星芒。
    將藥粉均勻地灑完,夏然又輕輕地將佳薇的手臂包裹起來,細心地打完最後一個結,他搓了搓雙手,輕舒了一口氣:“好了,先這樣吧,等明天蝶澈醒了,再讓她給你好好處理一下。”
    “沒關係,傷得不重,就不用麻煩她了。”佳薇回過頭來,端詳著自己已經被包好的手臂,滿不在乎地笑道,“別忘了還有個倒黴蛋被捆在堂屋,明天肯定還有的忙呢!”
    夏然一眼就看出了佳薇的強顏歡笑,他低著頭,麻利地收拾起散落在石桌上的白布和草藥,關切地說:“半夜被吵醒對身體不好,你還是趕快回去休息吧。”
    “哦,是嗎?可是我現在一點也不想睡覺,你……”佳薇白淨的臉頰上泛起一絲羞澀的紅暈,她猶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你要是不困的話,能陪我聊一會兒嗎?”
    清涼的晚風帶些淡淡的藥香,輕輕拂過佳薇淺淺的笑顏,夏然微微一怔,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樣皎潔的月光,這樣靜謐的月夜,少年少女並肩而坐,溫潤美好的漣漪便自心底油然而生,夏然雕塑般坐在佳薇身邊,隻感覺自己的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佳薇白淨的臉上依舊彌漫著淡淡的紅暈,臉上的神情看起來也不比夏然自然多少。似乎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她拿起桌上一個裝藥酒的瓷瓶,右手靈巧地把玩起來,細白的瓷瓶在夜空中滑出一道漂亮的銀弧,夏然不禁轉頭瞥了佳薇一眼,誰知佳薇竟在此時失了手,她右手一滑,瓷瓶便徑自向地上摔去,還沒等她驚叫出聲,眼疾手快的夏然早已一把將瓷瓶接了過來,兩人相視一笑,剛剛尷尬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
    “你的身體比我好得快多了!最近……想起點什麼了嗎?”佳薇低頭整理著被風吹亂的劉海,問話的語氣裏,有一絲淡淡的不自然。
    夏然沒有留意佳薇的語氣,他咬住嘴唇,默默地搖了搖頭。如果說這些天來他的記憶有什麼新的進展,那就是見到佳薇之後那些熟悉的閃念,可那種感覺猶如閃電一般來去匆匆,大腦裏還是一片空白,甚至都不肯給他哪怕是渺如微星的希望。
    “哦……真抱歉,我不該提這個的。”佳薇瞥見了夏然落寞的神情,急忙道,“我們說點別的……好嗎?”
    “沒什麼。你說吧。”夏然的目光轉向地麵,那一份隱痛和悲哀被他小心地收進漆黑的眼底,不願讓佳薇瞥見。
    佳薇長長的睫毛閃了閃,似乎低頭沉思了一下,然後偏著頭衝夏然笑道:“剛剛你那兩下子可真厲害,那蠢東西倒下去的時候地麵都動了一小下,聽蝶澈說你還在集市上救過他們的命,現在看來還真不是開玩笑的呢!”
    佳薇沒有想到,她岔開話題的一句話觸到了夏然的另一個心結。他緊攥的五指慢慢分開,低下了頭,低低地說:“佳薇,你說我以前會不會是個殺人犯?”
    “你說什麼?”佳薇沒有想到夏然會問出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她柳眉一揚,“殺人犯?你怎麼會這樣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身武功是從哪裏來的,當他們衝上來的時候,我就不由自主地迎上去,就好像是有人在控製我的手腳一樣,就那麼……就那麼……”夏然凝視著攤開的雙手,漆黑的眼底閃動著無法掩飾的迷茫和無助,“雖然蝶澈和曉海從來沒有說過什麼,但是我能看出來,是啊,一個隨隨便便能取人性命的人,莫名其妙地受了重傷,被人拋在漓星江裏……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該怎樣形容佳薇此時的眼神啊——震驚、憐惜、矛盾、悲哀,一道一道洶湧的暗流從她淺紫色的眼底掠過,她張了張嘴,似乎要告訴夏然什麼,又猛地咬住嘴唇,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猶豫了一會兒,她低下頭去,像是迅速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長長的睫毛閃了閃,又猛地起了頭——
    “不,我相信你。”她輕輕地說,“你不是什麼殺人犯,你是好人。”
    夏然眼神一震,他猛地抬頭望著佳薇,失聲叫道:“你說什麼?!”
    佳薇的雙眸猶如月光一般澄澈而明淨,明亮而堅定的目光直視著他,嘴角浮上一抹美麗的微笑,輕輕地提高了嗓音:“你不是殺人犯,我相信你,你是好人!”
    像是一道閃電在夏然本已黑暗的記憶裏轟然劃過,似乎有一瞬間的閃亮,現出一個女子模模糊糊的影子——
    與此同時,似乎有一道晶瑩的星芒迅速劃過佳薇淺紫色的眼底,她猛地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幾步,背對著夏然,很快地說:“我有點困……我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不然明天……明天就該起不來了……”
    “等一下!”夏然亦猛地站起身來,他微微地喘息著,有種異樣的星芒在他的眸中閃爍:“我們……我們真的是第一次見麵?”
    佳薇眼神一震,她緊緊地咬住嘴唇,長長的睫毛閃動著,竭力壓抑著聲音裏的顫抖,低低地說:“是……我們是……”
    話音剛落,她像是再也堅持不住一般,快步向自己的房間跑去,銀白色的月光下,夏然怔怔地望著佳薇快速離去的背影,悵然若失地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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