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萬種風情流連 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84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萬種風情流連下
【東方之海,有陰陽魚逡回於天方地圓】
六壬式盤上懸幻著的沙細密的組成朦朧的字跡,坐在式盤麵前的青年一頭秀發流動著柔澤的光輝,清冷的目光帶了莫名的寒霜,薄薄的唇微微一挽,毫不猶豫的呼喚那個人的名字。
“宵藍。”聲音曼妙的迂回,如有看不見的符咒從遙遠的彼方將他束縛,一寸寸收緊,然後,是掙紮三千年也無用的咒縛糾葛。
宛如空色緩慢降臨,冰青的發色,搖曳成哀愁的眸光,空藍的傷痕,在細碎的閃光中浮現。
“這個占卜,你明白嗎?”二十來歲的青年半眯了眼,笑得有些無奈,“好奇怪,我仿佛忽然之間忘記了很多事情的樣子,仿佛容納過我的,僅僅是一段虛渺的時空。”他調皮的歪著頭笑,“不可思議的是,我對宵藍的事卻記得清清楚楚,為什麼呢?”
為什麼呢。
青龍無聲的笑了笑。
所有的一切,僅是比夢幻更虛幻的現實,一半的神將之力,半生的記憶,換來的隻是一個曾經的生命,在另一個國度內尋求著難以圓滿的靈魂。
留在這裏,這個生死的罅隙,尋覓著那個渺無蹤跡的神……
真的好嗎?
我自私的這樣做,留下你的一半靈魂,真的好嗎?
——誰知道呢。
××××××
有聲色犬馬的喧囂,琉璃色的青瓦隱成黛藍一片,婉約成迤儷的一段地平線,春華爛漫,看彩雲隱約變幻,流熒走火。
紅蓮拉著馬,輕輕地擁著昌浩往最近的一家客棧走去。
青石鋪就的石階在腳下傳來隱約的冰涼,蕭簧在藍得碧透的天空下回旋,再回旋,似拂過生命中逐漸老去的褶皺,翻動著那些曾經深邃的記憶。
他擁著他漫漫的走,遠遠望見那隱藏在人群中突兀的一塊石碑,莫名的透著詭秘的陰森蠱惑。
要從那石碑麵前走過了。
紅蓮兀的停下。
昌浩一愣,也停下了細碎的腳步,默立。
有仗劍的女子,穿越幽森似迷夢的竹林,從石碑的那頭,如跨越萬千時代的走來。
玄衣馬靴,一臉冷寂,青絲如洗,肌膚勝雪。
“歡迎來到長安,昌浩大人。”
她聲音冰青落寂,瞬息漫天光風瘋舞,仿佛一片沙塵裏,如鷹的翅膀厭倦了呼吸。
××××××
星星都睡了,但夜還醒著。
燭影搖紅,月色盈窗。
短笛的清音,穿透塵世的汙濁與潔淨,流轉了年華的光影盈缺,然而那刻骨的傷感,卻如瓷碎落了一地。
青年靜靜地站在寒風中,那舒展而優雅的沉默如一種哀傷的訴說,他的唇角猶凝結著清淺虛幻的笑,但那麼溫柔的笑容背後,卻仿佛錈刻著歲月的苦難和滄桑。
那是鏤印在靈魂深處經世纏綿的堅毅與悲愴,盡管遺忘了一切,缺失了一切,這種滄桑輪轉的愛恨深痛還是無法湮沒。
就算往昔煙年被埋藏在時間的穀底,思念凝成了冰霜。
他隻在一室如潮的燭影中隱匿,如他遺失的夢般悠遠綿長,思念被無端拉長,被秋風吹黃,春水染綠。
“宵藍~~”青年忽然調皮地朝著燈光無法暈染的地方笑了起來,那如破光之刃一般的明耀,閃爍著飄零在光陰洪流中曾經已然忘卻的溫柔。
純澈的。
“……過了那麼多年了,你還是一個笨蛋。”青龍無奈般的歎息,那些年的冷暖早已銘於心中,如同風雨被圈進年輪。
清明隻靜靜地注視著青龍那雙早已流幹眼淚的雙眸,那因明澈深邃而顯得更加憂鬱孤獨的瞳昭示出如虛幻般濃重的沉默。
在執著什麼?
你,究竟還在執著什麼?
晴明隻低頭凝眸,那些他已經忘卻的緘默往事,在指間與清冷的玉笛之間化蝶飛舞,沉入鬱結空氣中的班駁流光。
碎成了一縷縷飄渺笛音。
那追隨韻律的如風思念飄散在暗夜的闃靜蒼穹,無根,無繩,卻沉重得無物可盛。
夜,深邃如狼的眼睛,孤獨的等待著黎明。
××××××
白色的水柱在湖上騰躍遊蕩,像萬千精靈在跳著多姿而浪漫的舞蹈,帶著夢幻般的光彩。月朗星稀間,華輝四溢的月色把千萬枝湖邊蘆花柔化得風情萬種,縷縷柔絲滋潤而靈秀。
空靈迷幻中,他低沉的腳步如踏進了前世今生的緣。
有人,在似煙迷夢的湖邊起舞。
她如踏雪飛鴻,一薄輕紗掩了容顏隻昭現出如隆冬雪夜中一星溫柔的眸,而舞姿變化千萬,舉手投足間絕世風華玄妙飄散,池邊水色蓮香生起,她如在煙波上淩虛蹈空。
傾。國。傾。城。
月光淺淺的鋪在她的身上,仿佛時光在這裏回頭。
是哪一方水色的精靈,揮灑著萬千青絲舞動成過隙的白駒,匆匆聚散。
那一息,千萬種心情湧現,千萬個情結抵死纏結。
她似發現他灼念似炎的視線,回眸一笑,那隱約如月的雙眸,輕剪了寒香。那爍然如星的笑中潛伏著的陰謀和智慧,被月華覆蓋,不露痕跡。
“秋瑾。”溫柔的嗓音伴隨著珠簪鳳釵和雲裳霞巾從眼前劃過,女子淺笑芳顰地隱入深林,隻留下他一人獨沐寒風。
隻那一眼。
他就中了毒。
這精靈似的女子,竟連他堂堂的一屆國君,也那麼輕易的,中了毒。
然而所有的依戀,都隻能靜候時間的變遷。
××××××
那朱弦古瑟的韻律,在逐漸深暗的夜裏沉澱,似和著這微妙的韻腳,輕巧的風鈴在微微的晃動中,輕響。
“歡迎,昌浩大人。”秋瑾的嗓音依舊婉轉如初春齊鳴的百鳥之聲,溫柔中透露著深邃的隱忍與堅韌。對於什麼都看不見的昌浩來說,這才是這個迷一般的女子在他心目中最真實的影象。
似水溫柔,卻比冰更加的隱忍鋒利。
“……你這樣做,為的是什麼?”
“讓他來,帶我走。”秋瑾輕輕一笑,清冷的笑落入弦中隻化作錚然一響的伶仃,縈繞起月色飛翔,試圖穿越所有的傷痕。
“昌浩大人也許不知道,我和您很相似的呢。”秋瑾的聲音凝聚了沿月色盈溢聚攏而來的悲傷,“……很多的地方都很相似呢。”他看不見她的臉她的眼,都氤氳在千年的紫煙茫茫之中。
“相似……嗎?”昌浩抬頭,平靜的眸映著被一縷清風拂過的明月,似融了繽紛的落英,然而這一切其實早已死去。
他根本,什麼都看不見。
“所以……可以拜托您嗎?”她的語聲,似笑非笑,“在那最後的最後,可以嗎?”
“……為何……”他的猶豫,還沒有得到完整的時間。
“神。”秋瑾又笑了,她似乎總是笑著,昌浩終究是看不見的,她瞬息間眼神空洞得裝不下任何希望,隻泛濫著浩淼的死,如黃昏落幕般的寂靜,“我會讓您,見到那個神。”
“……明白了。”昌浩平靜的深吸了一口氣,太多的疑問隻成為了沒有頭緒的沉默,所有的人都在宿命中輪回,生與死,愛與恨,恩與仇,什麼時候,才能到達這盡頭?
深深的靜穆裏,隻有秋瑾輕指慢攏中冰冷的琴音升起,是祝禱嗎?
亦或是絕望呢?
這個夜,所有的生命和著無邊的韻律一起燃燒。
我們隻是這塵世裏的一顆棋子,在冥冥中天上雲端諸神的微笑之下沉淪。
××××××
諾大的宮殿,鑲嵌著金碧輝煌的如星玉石,在每一線透過輕塵的陽光照耀下,在細微的塵埃中閃爍著華美的光彩,雍容華貴。
金杯浩浩,笙歌呼嘯。
場中的絕色歌姬揮動著長紗的流帶,星芒傾瀉而出,環佩相和,鼓樂齊鳴,她的霓裳流彩,就連風中的雲鬢也仿佛灑落了漫天的暗香。
她每一回眸,便似有萬千風華隨之而生,她每一斂眉,便似有千萬藤蔓遍地生長。
滿地華毯蔥鬱,她長長的影燃燒得美麗,那欲說還休的眸光,又被誰的身影穿過?
玉座之上,他凜冽的目光看見一些陽光穿過那輕巧的手掌熏染了她白色黑色的玉指。
記憶混亂著倒流,那夜的精靈起舞,每一根手指,每一步舞姿的變幻都帶著無言可喻的意蘊,那麼清淡的一揮,一抹,仿佛不知不覺中,滄海已成了桑田。
就連她隱退前的半曲身子,都如同注釋了雷電風雲興衰浮沉。
一種飛的輕音,與白玉雕砌的桌相撞,落在地麵的聲音輕得透徹,隻那一瞬的輕吟。
她隻惶然的停了舞,下跪的時候濺落了滿身的綢緞,“皇上,奴婢……”
“滾。”他隻淡淡的揮手,將由於潑灑而空蕩的夜光杯扔在她麵前,那價值連城的玉杯隻呻吟了一聲便碎成了滿地星屑,也碎了她似水的目光。
她惶恐的退去,衣衫紊亂,那一瞬她曾典雅似天仙的氣息終究隻是恢複成為淪為奴仆落魄的卑躬屈膝。
如果隻能遇到,不能停留,不如不曾遇到,還是應該感激上蒼賜予的這曾經的美好?
沿黛色雲翳流瀉的幾縷落霞織就亮麗的網結,懸掛在空中映照出猩紅與碧藍的雲煙映照,手中的空氣拋棄輕盈成了滯澀的沁涼。
——即使綻放的美麗瞬間即逝,也遠甚過一生的寂寥。
他歎氣,然後安寧的站起。
儒雅的皎潔長衫,腰間圍一小小的白玉青龍,須毫皆細的雕刻不似出於人間之手的清晰而威嚴,緞帶纏繞起流瀉的烏絲,小巧的折扇繪了磅礴肅穆的群山綿延,絲絲雲霧繚繞。
他滿意的一笑,此刻,他已不再貴為九五至尊,這男子,隻是傾於紅塵的一個凡夫俗子,喚做祁於的富家公子而已。
××××××
尋找她,其實並不困難。
他遇見那女子的那一夜,他曾派人深入她消失的那座幽森之林,那是連月光也照不到的樹林,但葉片上深夜的晶露卻閃爍著濕漉漉的淚影,透出陰森而淒悲的味道。
那掩映在綠樹叢林之中發出幽香的行徑,沉沒在一堆堆零落的葉子中,似美麗的蝴蝶棲息在掌心,化作一個個剛做完的夢。
有伶仃的琴音響起,一下,一下,停頓,然後繼續。
似傾訴著一種悠遠的情感,這時斷時續的清音,竟如桑榆暮景中歲月低吟的一首挽歌。
這此起彼伏的聲音,竟似讓這白晝隱匿了一種無言的落寞,明滅之間,所有的一切似成了一個迷離了眩目的虛幻場所。
祁於忽然就想起了很多。
一鴻盈盈的碧水,一處臨河翹角的飛簷,一架伸入河中的石階,還有站在門邊的她滿含熱淚望進眼中的眸光,還有她揮別的手,含笑的兩行淚,象一個絕望的孩子,獨自站在懸崖邊。
他以為他已經超塵脫俗,貴為天子,他注定不能為了她舍棄哪怕隻是一點的淚水,流水飛花,再見已經是滄海桑田。
——在她離開的那一天,他就把自己埋葬了。
“雲音……”他第一次失神的低聲呻吟,所有的一切恍如隔世,一鴻曲子溫柔似水簡約寂寞,被披上了五彩斑斕的幻彩。
銀鈴低聲漫漫,有風相隨。
“不進去嗎?”有沉沉的聲音靜靜地從遠方流淌過來,流過曉風,流過殘月,穿越他安寧的虛幻夢境。
祁於反射性地回頭,來人一襲月白的長衫,齊肩的緋紅發絲,招搖如末世中飄搖的絕望火焰,在懸幻著秋風疊起落葉飄絮的晚景中燃燒,那蒼茫的金眸,似金月淪淪,玉光沉沉,沉湎著混沌而濃鬱的哀傷,隻漾著淡薄的寧靜。
他愣了愣,那種深淵似擱了千萬年的安寧,不像是平常人擁有的氣度。
“紅蓮,你回來了。”昌浩靜靜地靠在門邊,含著溫柔的笑。
“我回來了,昌浩。”紅連朝著昌浩走了過去,輕輕扶著他,“怎麼出來了?”
“秋瑾請你進去。”昌浩對著祁於的位置溫柔一笑,聲音影影濯濯,如霧中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