綏和二年三月十八日，漢成帝病逝，劉欣繼位為帝。
    一個陰雨天的墓園中，一個身著素白衣裳的少年正跪在姐姐的墓碑前。這個年方十六的少年名叫楊沐卿，他的父親已去世多年，母親也在生下他後便撒手人寰，他最後的親人——大他八歲的姐姐也因頑疾去世。他跪在墓前失聲流淚，任由落在他臉頰上的雨水摻著淚水滑落。命運已經奪走了他最後一個親人了。
    雨不停地下著，他就在一片淅淅瀝瀝的雨聲中不知道跪了多少個時辰。
    一片寂靜被身後嘈雜的馬蹄聲打破，他回過頭去，看見禁軍的兩名騎兵駐足於他身後。
    “楊沐卿？”其中一名騎兵問。
    “正是。”楊沐卿起身麵向他們。
    “皇上有旨！”
    “草民接旨。”楊沐卿在雨中跪下，無力地回答。
    “即日起，京城內所有年滿十四而未滿十七的少年都要到公子閣接受選拔......”宣讀完旨意，禁軍又匆匆離開，不知去向。
    此時，未央宮大殿內，朝臣也在為這道旨意而爭論著。終於，有人肯站出來發話了。
    “皇上，臣有一事深覺不妥。”一位大臣站出來說。
    高高在上的劉欣絲毫不理會，繼續盤腿坐著還啃著一個蘋果。
    “皇上！臣，有一事深覺不妥！”
    “說。”劉欣心不在焉地說。
    “皇上，下令修建公子閣耗費錢財不說，還消耗了人力。如今又要征走十四至十七歲的壯勞力，誤了春耕秋收就不好了。”
    “此言差矣！朕隻征走了京城的人，又沒說征走了舉國的人。再者，又不是所有征走的人都要進宮。”
    “敢問皇上，征人進宮有何用？”
    劉欣楞了一下，沒有繼續啃蘋果，抬眼望了望大臣們。“諸位，你們如果對朕這個皇帝有意見大可以直接提出，沒有必要用此種語氣來質問我！”
    “臣不敢！”
    “不，你敢！來人，拖下去！”
    “皇上，臣冤枉！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此後誰要是敢非議朕，這就是下場！”
    群臣中有不少已經嚇出了一身冷汗，不安地看向彼此。劉欣這時也站了起來，三兩口啃完了剩下的蘋果，將蘋果核直接丟在了大殿的地上，說了句：“散了吧。”
    另一邊的楊沐卿也趕到了公子閣。他站在雨中，抬頭看著這座富麗堂皇的建築。當他走進去時發現裏麵也是不同尋常的熱鬧，裏麵擠滿了俊美的青年和少年，他們有的人在整理自己的頭發，也有的人在銅鏡中欣賞自己相貌......總之，大家都在為飛上枝頭做著準備。隻有楊沐卿穿著素白衣裳並且渾身濕透，每往前走一步都會有人用詫異的眼神注視他並竊竊私語。
    “人到得差不多啦，肅靜！肅靜！”鄭全德站在殿中大喊。大夥也漸漸安靜下來。
    “現在午時已到，咱們的公子閣選秀正式開始。”
    “終於開始了！”“盼了一上午了。”“午膳都沒用。”下麵的人們小聲地說道。
    “按照咱們皇上的安排，眾公子中，隻留下最出眾的一個。被選中的公子將進宮侍奉皇上，其家中親人也將受到封賞。其餘未被選中的公子中，我們也會挑出不錯的，留在公子閣接受特殊的訓練，未來也有可能進宮侍奉。置於其餘的公子，領了賞錢，各回各家就是了。”
    又是一陣議論紛紛後，公子閣中的官員和鄭全德一起組織選秀，公子閣中的人們爭相排在隊伍的最前麵。他們一個一個進入專門的房間，由鄭全德親自挑選。
    “你叫......何以豪。”鄭全德虛著眼睛看著遞上來的名帖。
    “正是。”
    “好，領了賞錢回家吧。”何以豪放下名帖，示意旁邊的太監遞上銀子。
    “為......為什麼啊。”
    “何公子，老奴打眼一看，您的身高不夠啊。而且，許是風吹日曬的緣故，您皮膚糙了點兒，黑了點兒。”鄭全德搖著頭說。
    接下來的幾十位公子中，沒有幾個是鄭全德看得上眼的。
    “鄭公公，您喝盞茶歇一會兒吧。”一個小太監遞上茶對鄭全德說。
    “有心啦，孩子！這前麵的我光剩下搖頭了，”鄭全德喝了一口茶，又揉了揉肩，“有幾個看著清秀俊俏得很，但是總是覺得不夠好。京城裏這麼多好人家，怎麼挑個出眾的男孩子就如此之難呢？”
    “哎，公公。我看現在在外麵候著的那個，叫”楊沐卿”的看著當真是與眾不同。”
    “哦？楊沐卿......拿來名帖，傳他進來。”
    楊沐卿進到屋內，很禮貌地打了招呼。
    “楊沐卿，是吧。名字倒是好聽，聲音也好聽。你這家世著實不好啊，親人都不在啦？”
    “公公關心，家中的確無人。聽姐姐說，沐卿的父親原先是城東做樂器的匠人，母親是藏書閣中苦役的女兒。父母走得早，一直是姐姐拉扯我長大，但是前兩天姐姐病故，就是今天，我也是從墓園而來......”楊沐卿說話有些鼻音，他在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並低下頭去，不讓人看見自己發紅的眼眶。見鄭全德一直虛眼看自己的拜帖，也沒有打擾，隻是一直行著禮。
    “嗯......哎呦，快起來，快起來，你這孩子，我是老糊塗了，你也不提醒我一下！嘿嘿，真是個懂事兒的好孩子，一直拘著禮。”鄭全德十分友好地說。
    “多謝公公。”說罷，楊沐卿捂著膝蓋踉蹌著站了起來。畢竟，上午跪在墓地，現在又跪，著實令他的膝蓋酸痛。
    “抬起頭來。”鄭全德目不轉睛地盯著楊沐卿說。
    楊沐卿緩緩抬起了頭，一雙丹鳳眼，兩彎入鬢長眉，嘴唇也是豐潤的淡粉色。身著素白衣裳的他，在昏暗的燭光下顯得更惹人憐愛了。
    “把衣服解開。”鄭全德繼續說。
    “什麼？”楊沐卿疑惑地說。
    “別害怕，皇上的意思，老奴也不好推脫。還請公子體諒。”
    楊沐卿的臉色有點難堪，但看在鄭全德好言好語對自己說，屋裏除了他和幾個宮裏來的公公外並無他人，他就照辦了。隻見他解開衣襟，身上的衣物從他雪白光潔的皮膚上滑落墜地，他精瘦勻稱的身體看呆了眾人。許久，鄭全德說：“好！來人，伺候楊公子沐浴！”
    楊沐卿坐在鋪滿花瓣的熱水中坐好，身旁的兩個小太監幫他解開了發髻，他透過窗子望著淫雨霏霏的街道，出神了。他沒想到自己能中選，也沒想過進宮成為皇上的人。這個年方十六的小公子甚至開始默默祈禱自己不要成為那最後一個，唯一一個能進宮的人。
    時間就在他出神的時候溜走了，像是屋簷上的滴落的雨水，沒有人注意。他沐浴後穿上了一件薄的不能再薄的蠶絲衣服，並且隻有這一件可穿，隨後便被要求裹在一條滿繡的薄棉被裏躺在一旁等候。最終，他與八個和他一樣的小公子被裝進了馬車，運往未央宮。一進未央宮，他們便被安置在了一個小宮苑裏。還被裹在被子中的小公子們好奇地環顧著四周，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這是哪啊？”
    “不會是皇帝寢宮吧？”
    “不可能不可能。皇帝寢宮一定是最寬敞，最華麗的。”
    “我一定要中選！”
    “難道你們沒有聽說過，當今聖上性格殘暴，稍有不慎就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不會吧？”
    “萬一真的這樣，我們不會有去無回吧......”
    ......
    現在，子時過半了。在別人還在興奮地討論之時，楊沐卿用被子的邊緣半掩了自己的臉，昏昏沉沉地睡著了。他累了，這一天他經曆了太多了，他需要好好休息，可是誰又會給他機會呢？在他睡著的時候，被裹在被子中的小公子們就要逐個被送去日輝宮——皇上的寢宮。如果被皇上看中，他們就會成為那唯一一個可以留在宮中的皇上的人；如果沒有被看中，他們當場就會被送出來，回到公子閣。前麵的人們一個又一個被送進送出，他自然也逃不過。日輝宮中，劉欣皺著眉頭，用手不停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皇上，最後一個到了。”鄭全德輕聲說。
    緊接著兩個小太監，輕輕地放下了裹在被中的楊沐卿。劉欣，掀開被一看，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緊鎖的眉頭紓解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熟睡著的楊沐卿，還情不自禁地別過臉去傻笑了一下。這一切都被鄭全德看在眼裏，他使了個顏色，和那兩個小太監，放下了床邊的紗簾，息了殿中的燭火，退了出去。
    第二天清晨，陽光穿過紗簾，灑在了楊沐卿的臉上。他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揉了揉眼睛，惺忪地坐了起來。他很快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寬大舒適的床上，並且蓋上了一條繡著龍的被子，更令他害怕的是，他那一身蠶絲衣服也被脫了下來不知所蹤。他一絲不掛地坐在床上，隻能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隨後他伸手拉開紗簾，四處張望有沒有可以穿的衣服。這時候，鄭全德推開門進來了。
    “呦，小楊公子醒了？這一夜睡得可還好？”
    “鄭公公，這是哪啊？”楊沐卿慌亂地說。
    “這兒是日輝宮，皇上的寢宮。恭喜小楊公子，成為百裏挑一的人啊。”
    “多謝公公賀喜了，還......請公公幫個忙。”
    “唉，您說。”
    “公公，我沒有衣服......”楊沐卿難為情地說。
    “哎呦，那看來您和皇上在夜裏可是歡愉的很呀。衣服都給您準備好啦。來人伺候小楊公子梳洗。”隨著一聲令下，殿內烏泱泱一下子進來了好多人。
    歡愉？楊沐卿雪白的臉蛋兒一下子紅了起來。
    “小楊公子，就讓這些人伺候您梳洗吧。皇上今天有政務要忙一早就走了，還特意囑咐老奴把一切準備得妥妥帖帖，早膳給您放在桌上，您梳洗過後來吃。皇上說了，午膳事再來陪您！”
    楊沐卿梳洗後，換上了一身紫色的衣裳，上麵繡上了一些紫藤花，很是好看。
    “公子，我們是被派來伺候您的。以後您在宮裏有什麼事吩咐我們就好了。”說著，這群小太監的手動了起來，這是在提醒楊沐卿給賞錢。楊沐卿當然知道這一點，但是這是他第一天進宮，連皇上他都還沒見到，更別提什麼打賞了，他現在身無分文。隻能訕笑著打發這些人出門候著。
    “嗤，小氣。”
    “肯定不得皇上寵愛！”這些小太監故意議論紛紛讓楊沐卿聽見。其實楊沐卿知道皇上隻是有龍陽之好，看中了自己的姿色罷了，得寵又是另一回事。他又開始不安起來，因為他害怕午膳時見到皇上，更不知道應該和皇上說些什麼。或許比起皇宮，他更願意待在公子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