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如刀子般吹透禦寒的衣物刮在身上，凍得人渾身發抖、吹得人臉生疼。鵝毛般的大雪翻卷著吹進鬥篷，落在頸窩融為雪水，惹得人又是一個激靈。
    百裏鳴鳳踩到一塊藏在雪下的石頭，腳一崴險些栽倒，幸好花邀月眼疾手快將他扶住。
    他脫臼的胳膊已經接好，頭上的傷因著有人追殺的緣故並未去找醫師，而是由花邀月尋了些草藥，如今也已愈合。隻是這眼睛……
    百裏鳴鳳茫然的伸出雙手：不知是否傷到頭的緣故，他愈發看不清了。即使這樣近的距離，也辨不出五指，隻能隱約看到兩條手臂的影子。
    花邀月看了看百裏鳴鳳，心中已有猜測，卻未說破，而是小心翼翼的扶住百裏鳴鳳的胳膊：“路滑。”
    難得的，百裏鳴鳳沒有拒絕。
    眉眼低垂，輕輕道了聲：“你也小心。”
    “嗯。”
    一路無話，就這樣默默地走著。不知要往哪去、也不知還要走多久，可花邀月不後悔。
    嘈雜的客棧裏，火紅的爐火帶起層層熱浪。燙好的烈酒、割好的肥肉端上桌子，一絡腮胡子壯漢拿起酒壺猛灌一口，大笑著讚了聲：“好酒！”
    三兩下脫掉外套，額上已經冒出熱汗。壯漢又抓起肥肉狠咬一口，吃的滿嘴都是油。
    旁邊一個小生倒是吃的斯文，不言不語的瞟了這壯漢一眼，頗為嫌棄的嗤笑一聲，又拿起酒盅淺抿一口——這關外的酒，真是夠辣。
    整個屋子裏熱氣騰騰的，把風雪都擋在了外麵。小二忙的腳不沾地——一會給這桌添酒、一會給那桌上肉，還有人嚷著爐火熱得人煩躁，說要教訓他。
    小二連忙賠不是，那人卻得寸進尺，一腳踩上條凳衝著小二挑了挑眉：“大爺這鞋髒了，你給擦幹淨，大爺我就放你一馬！”
    原本熱鬧的屋子霎時安靜下來，滿屋人都看向這邊，氣氛有些凝固。
    “吱呀”一聲，客棧的門被人推開，風卷著雪花從門縫中擠了進來，吹得人不禁打了個冷顫。
    兩名罩著鬥篷的男子走了進來，靜靜坐到門旁一個無人的位置上，要了一壺熱水和兩個饅頭。
    門口，殘餘的雪漸漸融化，屋裏重又熱鬧起來，仿佛剛才什麼都未發生。
    待小二把饅頭和熱水端來，花邀月先倒了碗熱水遞給百裏鳴鳳，不料百裏鳴鳳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小心！”
    緊接著“啪”得一聲，兩根手指夾住一根飛來的筷子，正對著花邀月的太陽穴。
    百裏鳴鳳有意低著頭，在鬥篷帽子的遮蓋下，眾人看不清他的模樣，隻是那手指纖細、嫩如白玉，竟比起女人也毫不遜色。
    屋裏的人不由都往這邊看了過來。
    花邀月不動聲色將屋裏各桌人的反應掃了一遍，猜想他們應不是一路人，輕點了兩下桌子。
    百裏鳴鳳意會，放下筷子示意花邀月安心。
    可這些人顯然沒打算放過他們，更有一不知死的壯漢晃悠著滿身橫肉來到兩人桌旁：“早就聽聞”長琴”容貌俊秀，可沒聽人說是個娘們啊！哈哈哈哈……”
    百裏鳴鳳挑起筷子、手指一彈，“噗”得一聲，筷子從壯漢的嘴裏穿過、從腦後露出半截。
    小二目光一冷，挑著碳火的火鉗夾起一塊燒紅的火炭。
    人群動了！
    花邀月揚手把滾燙的開水兜頭澆了衝來之人一臉，一腳將飛來的碳火擋開之後拔下點星攥在手裏挺身擋在百裏鳴鳳身前。
    百裏鳴鳳皺起眉頭用力眨了眨眼睛，可還是無用——滿室的燭火刺得他眼疼，更映出層層疊疊的人影，使他什麼都看不清。
    偏頭躲過刺來的一劍，人影幹擾著他的判斷，出手總是慢了幾分。
    花邀月注意到百裏鳴鳳的情況，手握點星殺死距自己最近之人後抓住百裏鳴鳳的手腕將門踢開，拉著他來到外麵。
    少了燭火晃眼，百裏鳴鳳終於不必再用手遮擋眼睛，奪下刺來的劍刃反手割開那人喉嚨。
    他的眼睛已經廢了，無法準確判斷敵人的位置，精鋼軟鏈便失去作用，倒不如尋常刀劍——無論準確與否，砍上就行。
    一匹雪狼在雪丘後悄悄探出了頭，花邀月敏銳的察覺到了——
    狼是群居動物，輕易不會落單。這匹怕是老了，難以獵食，想在這等食。
    花邀月不禁想笑：成也是狼，敗也是狼。老狼通常不會離狼群太遠，難道他玩了一輩子狼，死後竟要葬身狼腹？
    冰涼的劍刃劃破臉頰，百裏鳴鳳堪堪躲過，揚劍一挑，此人“噗通”一聲倒下。
    花邀月呼吸聲變得重且亂，應是受了傷。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百裏鳴鳳後退幾步，扔下劍、解開發帶蒙住眼睛係於腦後。
    這樣，眼前重疊的人影便不會再幹擾他的判斷。
    靠著內力感知，百裏鳴鳳很快確定了花邀月的位置。揚起雙手，聚內力於掌心，溫潤的聲音恍若呢喃、又似囈語：“百花……”
    眼前的雪花停了下來，花邀月一愣，猛地回頭奔向百裏鳴鳳，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葬月。”
    “噗”得一聲，利劍穿透衣物刺入腹部，帶來無盡寒意，好似外麵的風雪都跟著這劍刃一同刺了進來。
    百裏鳴鳳右手兩指捏住劍刃使其不得寸進、左手按上指環。冰蠶絲割破持劍之人的喉嚨，帶起一串血花之後重又縮回指環之中。
    漫天雪花皆聚於百裏鳴鳳身前，如一個碩大的雪球懸在半空。緊接著片片雪花忽然散開、如箭矢般紛紛朝著在場眾人激射過去……唯獨避開花邀月。
    “鳴鳳！”
    花邀月快步向著百裏鳴鳳衝了過去，百裏鳴鳳仰麵向後倒下，被花邀月一把接住攬入懷中。
    “邀月……”百裏鳴鳳在抖，他隻覺得渾身冰冷，唯有被花邀月抱住的地方才是暖的。
    “我在，我在！”花邀月早就見慣了生死，按理說本不該如此慌亂，可此刻卻覺得手足無措。
    “好冷……”短短一會，百裏鳴鳳麵色竟變得慘白，嘴唇都被凍得發紫。
    花邀月手忙腳亂的想要將百裏鳴鳳抱的更緊一些，可血卻順著他嘴角流出、在雪地上綻開，如朵朵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