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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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天色尚未大亮,我便著手將茶茶從被窩裏揪出來,政治三伏天,打的是早些啟程,省的日頭大了不好趕路。
我們這小院又逼擠,夏日裏蒸的厲害,冬日卻留不得半絲熱氣,大熱的天若擱在平日茶茶在床上早就耐不住燥氣起身,現今茶茶正是困得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時刻,俱怪我昨日放縱茶茶借著出遠門的由頭將謝小書生拐出去東遊西逛,否則怎會這個時辰還睜不開眼。
我望著在床上翻來扭去的茶茶歎了口氣,將早先預備在銅盆裏的濕巾子覆在茶茶臉上,茶茶撥了一把濕巾偏頭,我把桌上冒著熱氣包子放在床上的小幾上,不出意外的茶茶聳聳鼻尖半睜了眼翻身坐起。
我見在床上盤腿坐著發愣的茶茶,摸起桌上的茶杯倒了白水喝才道:“既然醒了便起身洗漱,早些收拾著好啟程,省的天熱曬的不好趕路。”茶茶般眯著眼似是夢囈唔了一聲。
……
乘著馬車將臨安遠遠拋在身後之時天邊一絲淡雲才將將沾上些許金。一切都如預想一般,是活二十餘年難得順我意,隻是我萬萬沒料到茶茶這小妮子竟然暈車,馬車還沒行到繞一個西子湖的距離,茶茶就吐的找不著北,當下隨夠不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可這四下裏上哪裏給她尋什麼大夫給她瞧?
所幸這雇下的車夫是個有經驗的,雖然是擔心茶茶吐髒了車,但是出於我尚且還需在這車裏待上四五日,我原諒他。
車夫的將馬車停下歇了一刻鍾,茶茶才勉強將吐的青白的臉色緩了緩,車夫緩緩的將馬車催動,不多時茶茶又吐的昏天黑地起來,仿佛膽汁都吐出來一般,小臉皺成一團,我撫著茶茶的後背,不得已讓車夫將馬車停在路上好讓茶茶歇口氣,否則金陵還沒走到人命倒去了半條。
車夫摘下草帽扇著風操著臨安話道:“雲小娘子如今這小娘子不好坐車走走停停怕是要晚到金陵了,我幫這麼多人趕車,從沒見過這般的。”
“遲些就遲些吧,若師傅覺的耽誤您生意我加錢便是。”我一麵擔心茶茶,一麵忍著加錢如出血道。
“雲小娘子,我倒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如今天也熱,早些到也少些麻煩不是?看這小娘子一時半會兒怕是怕是不好過,前頭有個鎮子,不妨到哪裏歇歇腳,我瞧這許多暈車的小娘子小郎君吃了一種酸食,便好受了小娘子吃了許會好些。”
茶茶聽說有吃的勉強提起了精神,我將水囊遞給茶茶,茶茶坐著緩了口氣擺手“阿雲我怕喝水都吐。”
“別瞎想,喝口水去去酸味。”我將水囊湊近茶茶嘴邊示意她喝下,茶茶皺著眉頭勉強咽下一口水,不多時車夫把馬車穩穩停下“雲小娘子,這金溪鎮到了,約摸兩刻鍾就到午時,不若在這裏的茶肆歇腳,買了那吃食在走也不遲。”
“好罷。”我應道,茶茶本蔫蔫的靠在我懷裏,一聽可以下車翻了身就撩起門簾往外去,解決了五髒廟的問題,我按著茶肆的茶博士指的方向買了酸食,說是酸食,不過就是山楂楊梅之類的酸果子罷了,那小販倒是十分熱心,再三同我保證吃了這酸果子斷然不會再惡心犯暈,我給了銅板走了兩步還是覺得不甚保險,抬腳去了轉角的藥鋪又買了一副藥丸才放心走回鎮口的茶肆。
遠遠瞧見茶茶端起涼茶大喝一口,車夫將涼茶碗放回桌上往馬車後拿了水桶打了水喂馬,我加快步子走近茶肆,將油紙包放在桌上倒了茶解渴。
茶茶現下在外頭待的臉色好些了,見著油紙包眸子亮了亮,急吼吼的伸手探進去帶出粘著糖粉的果子塞進嘴裏,茶茶酸的打了個寒噤,小臉皺做一團,喝一大口涼茶才勉強壓下酸意,接著又伸向油紙包,我打下茶茶的手:“見你被酸成這個模樣那商販也算實誠,想是路上要好受些。”
“這樣酸,一路吃下去非得把牙齒酸掉不可。”茶茶眉頭皺成一團。
“小娘子,這酸果子不是一路吃,犯暈的時候吃才不會難受。”車夫走過來道:“雲小娘子,這日頭稍陰,不如趁著這會兒趕路,也好趕到到邸店安頓。”
我點頭損了句茶茶:“以毒攻毒,美食身下死,做鬼也風流,這樣算來你也是個風流人物了。”
茶茶聳聳鼻頭撈起油紙包風風火火的朝馬車走去,我把茶錢放在桌上慢悠悠的跟在茶茶身後一並上了車。
一路下來酸果子和藥丸雙管齊下總算是讓茶茶好受些,勉強撐到邸店安頓,一番車馬勞頓下來我用完飯草草洗漱拉著茶茶上床,今日因著茶茶我實在醞釀不起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的情感,何況現在離金陵尚且還有一大段路要走,是以我熨帖十分的閉上眼準備會見周公。
此後離金陵愈近,景致愈令我熟悉。
各色青山入撞我懷中,任由著茶茶這也新奇,那也新奇的指與我看,無端的欣喜,莫名的微笑,舊事不似青山往後拋,倒若綠水向心裏流去,激越起波瀾,卻又故作平靜……
茶茶拉著我問這說那,跳脫的反常,許是到了個新地方,新奇罷了。
約摸個把時辰那高聳大氣的城門映入眼簾,自六年前被便宜爹帶走,一離去便再也沒回來過,無論是無法麵對已經失去的人,還是從前種種,都有種讓人窒息的痛,鄉音無改,物非人非,城門之上又生幾重青?
茶茶見我發怔,暖暖的小手握在我冰涼的指尖,聊勝於無,卻又莫名溫暖的令我想哭一場。我忍住鼻尖傳來的酸意,想是今日風有些大,吹的眼眶都染上丹色。沒了讓我堅強的人,就脆弱了些,想是做個自強的人對於此刻的我有些難。
茶茶撇撇嘴,嘀咕道:“早知道阿雲還是如此難受我就裝一路的暈車就好了,省的你又想那些有的沒的,果然謝書誠不欺我,還以為你是真沒事,原來是騙人的。”
茶茶此刻應該感到萬分慶幸我還沉浸在自個兒的世界裏無暇顧及其他,否則就她裝暈車騙我去買那勞什子酸果子和防止暈車藥丸,她得吃三日沒有味道的菜才可以平息我勞神傷財的怒火。懷念痛苦的時光總是這樣蒙蔽我的五感,以至於我沒有感覺馬車已經到了目的地,以及那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