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混亂的人海，簡陽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陳喬念。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視線，陳喬念轉過身來，衝他勾唇一笑，轉身準備離開。
    簡陽瘋了般地衝過去拉住她。
    “為什麼？！你為什麼——！”
    陳喬念一臉淡漠地看著眼前這個毫無理智和形象可言的男人，良久冷哼一聲。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簡陽微微愣在原地，眼淚不受控製地如斷線的珠子般滑落下來。
    “我給了你很長時間，你騙我，沒辦法，這都是你選的不是嗎？”陳喬念輕輕挪開抓住自己衣袖的那雙顫抖的手，“是你害了他們啊。”
    淚水漸漸模糊雙眼，簡陽眨眨眼，努力看清陳喬念離去的背影。
    他輕輕轉過身，身邊人來人往，警笛聲和救護車的聲音強硬地擠進他狹小的腦袋，漲的他的頭都要爆炸了。
    簡陽朝人群正中央走去，警戒線一層一層地拉了起來，他慢慢地走過去，地上是一攤摔得幾乎看不出人形的碎肉，血跡像一朵絢麗的花般炸開，直延伸到他的腳邊。
    簡陽呆呆地看著，突然看到了一顆眼珠，如十八層地獄下的修羅般看著他。惡心感湧上喉嚨，他急忙跑到一邊，恨不得把胃都吐出來。
    “組長……”
    簡陽蹲下來，單手扶著粗壯的樹幹，悲痛湧上心頭。
    “對不起……對不起……”
    廣告拍攝圓滿結束，今天是廣告正式投入播放的前一天。何氏集團一員工因工作任務太過繁重，忍無可忍於公司頂樓跳樓自殺，留下修書一封，控訴何氏集團慘無人道的資本剝削。
    記者們傾巢而出，將何氏集團堵得水泄不通，何氏集團投資方毅然撤資，股票急劇下跌，公司幾近癱瘓，堅不可摧的霸王集團似乎在一夕之間分崩離析。
    ……
    傍晚。
    天邊的紅霞格外的熱烈，吹過的風卻有些冷了。
    公司亂作一團，不少員工迫於生計選擇離職，雖是歎惋，但留下的似乎寥寥無幾。這棟大廈失去了它原本的熱鬧景象，像座死寂的空城。
    邁步走進這座宏偉的大樓，燈亮堂堂的，四下裏卻空無一人，簡陽走過去默默地把燈關掉了。
    他回頭望了望有些昏暗的大廳，乘上了高層專用梯。
    何軒辦公室的門沒反鎖，留了道不大不小的空隙。簡陽透過空隙看進去，裏麵一片昏暗，什麼也看不清。
    他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何軒，你在嗎？”簡陽推看門往裏走去，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黑暗中的人影。
    簡陽走了進去，何軒倚在辦公桌的椅子上不發一言。
    “何軒？你睡著了嗎？”
    “……”
    沒有回應，安靜的仿若空無一物。
    “那你先休息吧。”簡陽扭頭要走，想起來什麼似的又折回來，“忙了這麼久肯定餓了吧，我去給你買點吃的，我回來了你一定要好好吃飯知道嗎？”
    房門關上，原本睡著的人睜開了眼，笑著的人皺起了眉，兩人眼角水光瀲灩，卻都隻是眨眨眼悶了回去。
    簡陽的腦海裏，那具血肉模糊的軀體的樣子和那慢慢淌到他腳邊的鮮血的景象始終揮之不去，鬼使神差地，他上了員工電梯，按了熟悉的六樓。
    電梯門打開，不似其他層，這裏倒是難得的亮堂堂的。
    “簡陽？”
    一眾人紛紛轉身，看到他都有些吃驚：“你怎麼來了？”
    這裏的麵容有熟悉也有陌生，簡陽笑笑，沒回答他們的問題：“你們怎麼沒走啊？”
    “太可疑了。”第一次來這裏時初見的那位姐姐一臉難以置信，“公司雖然挺忙的，但也不至於逼死人吧。”
    “明明組長他自己才是真正的工作狂啊，怎麼可能說什麼受不了公司的壓迫之類的，我絕對不信！”
    “這件事一定有貓膩，組長說不定是被人陷害的！”
     大家圍坐在一起，每個人都各抒己見地發表自己的想法，但歸結起來就是兩個字：可疑。簡陽將他們的臉一張一張地看過去，像風雪中的旅人望向溫暖的火苗。
     “隻要還有工資的話我就暫時留在這好了。”
     “是啊，椅子太舒服了，還真不舍得就這麼換掉。”
     “走了那麼多人，我應該可以多占幾個位置了吧~”
     “何總那麼帥，我還年輕，就當是幫幫這個可憐的小帥哥了吧。”
     何軒，你要是能來聽聽那該多好……
     “那就麻煩大家了。”
     “嗯。”“好。”
     眾人分別，約定好盡自己的所能擴散他們的消息，阻止這裏的衰敗。
     出了門，簡陽的心情也稍微好了點，去了最近的店買了兩份麵，還不忘帶了何軒愛吃的串串回去。
     辦公室的燈已經亮了，何軒站在窗邊望著外麵出神。
     “吃飯了，何軒。”
     “嗯，好。”何軒接過筷子坐下。
     “何軒，這件事情的疑點很多，我覺得我們可以……”
     “簡陽。”何軒的頭壓得低低的，沒什麼表情。
     “嗯？”
     “我買了機票，你明天回家看看吧，這個假期你還沒回去過呢。”
     “……”簡陽的筷子一頓，“我想留在這。”
     “我已經給你爸媽打過電話，告訴他們你要回家了。”
     何軒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看著那張臉，簡陽心底的無名火一下子就上來了。
     “我做什麼要你管嗎？你憑什麼不經過我同意擅自決定我要去哪？！”
     何軒抬頭看了眼拍桌子起身的簡陽，又低下頭，聲音依舊冷漠。
    “回去吧，然後乖乖上學，這裏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了。”
     “嗬。”簡陽一把揪住何軒的衣領，“何軒，你他媽以為你是誰？！我們有什麼關係嗎？我做什麼事要你管嗎！”
     “簡陽，我累了。”
     “你累了，嗬，你累了。”簡陽一時無語凝噎，居然笑出了聲，“什麼屁話！”
    “累了你從一開始就別理我啊，你可真行，何軒，你可真牛逼。”
     “那就別吃了！”簡陽抓起桌上的碗砸向一旁，一腳踹到了何軒肚子上。
     “這是第二次了，何軒。”簡陽居高臨下地看著跌坐在地的何軒，彎腰挑起他的下巴，“不經我的同意擅自替我做決定，何軒，你憑什麼？”
     “你先追的我，知道嗎？隻有我才有選擇去留的權力。”
     何軒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家夥，他的腹部隱隱作痛，眼淚無聲地淌下來：“簡陽，我什麼都沒有了。”
     “你還有我。”
     “簡陽，我求求你了好不好，你離開好不好——”何軒終於忍不住哭出聲，這個二十的大男人，此刻竟像個小孩子般嚎啕大哭，“我不想讓你看見，你就當是保留我最後一點麵子，離開好不好？”
     何軒的聲音帶著乞求，簡陽卻視若無睹般地擦了擦他的眼淚：“別哭了，乖。”
     “機票我買好了，明天中午的，你不收拾東西也行，我幫你弄，好不好？”
     “乖，起身，一會兒我再去買一份飯。”
     “簡陽！”何軒掰正他的肩膀，“你能不能聽我說話？”
     簡陽盡力壓抑著自己的怒氣，表現出冷漠的樣子，要比冷暴力的話，他倒是從來沒輸給何軒過。
    “我說我要留下，你不也沒聽嗎？”
     “你留下能幹什麼？！”何軒緊緊扣著他的肩膀，抓得他肩膀生疼，“你不用上學嗎？還是你覺得你所謂的想法在那麼大的資本力量麵前會有什麼用嗎？無錢無權，你拿什麼跟陳喬念鬥？！用你所謂的聰明才智？你不僅什麼都做不了，還會讓我分神更擔心你你知道嗎？！”
     陳喬念。
     高高在上的人。
     簡陽望向何軒的眼睛，呆呆地愣了兩秒，淡淡地開口：“這樣啊。”
     他終於想起來了，他們兩個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一直以來，都是他強硬地呆在不屬於自己的地方。這裏的一切，本來就是像夢一樣。
     “那我就回去好了，正好有幾個朋友說好久沒聚了，回去看看也行。”
     何軒慢慢鬆開簡陽，簡陽四下裏望了望：“我再去買份飯吧，都弄灑了。”
     “不用了。”何軒看了他一眼，“其實我不太餓。”
     “哦，那我就先回去了，還是提前收拾下行李比較好。”簡陽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你要回去嗎？”
     “不了，裏麵有房間，我今晚想在這兒休息。”
     “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拜拜。”
     “拜拜。”
     第二天，簡陽坐上了飛回家的飛機。
     臨行前，機場開始播放他之前盡心籌劃拍攝的廣告，在這恨不得人人喊打的時刻。
    極盡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