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取出的一疊紙也與普通的竹紙不太一樣，最明顯的區別是竹紙本身有些顯黃（這和造紙工藝有關），而元洄的紙麵黃色已經很淡，其上還有簡單的花紋隱約可見。
    洛之旬一眼就認出那不是普通的花紋，而是一眾禁製的圖樣。施加了這個禁製的竹紙，可以保證水火不侵。
    洛之旬沒說什麼，將紙卷展開一看，嗬，四尺三寸，用來糊窗格都夠了，因道：“你這紙的尺寸也太誇張了，我得裁一裁。”
    元洄平日用於書寫的都是竹簡，不太清楚陸上使用紙張的習慣，於是說：“你隨意，怎麼方便怎麼來。”
    洛之旬捧著紙卷，將之攤開在桌子上，桌上還有他早上拿出來喝茶的茶壺和杯子。因為不是府裏的東西，所以那些仆從也沒給他收走，仍舊原樣擺在桌子上。
    茶壺有些礙事兒，洛之旬隨意地端起來，將它們放在一邊的凳子上。
    倒是元洄眼前一亮，這個茶壺和茶杯在他看來新鮮得緊。
    他輕輕地雙手端起茶壺，一手端把，一手捧壺嘴，感覺到壺中還有半壺茶水，輕輕晃了晃，揭開蓋子看了看。
    半壺清澈微黃的茶水，茶壺中間有個小球將茶葉和茶水兩分，涇渭分明。
    茶水已經涼了，仍然有一股清越芬芳略帶苦澀的氣味傳出，不同於煎茶的色澤與香氣，讓元洄立刻意識到這是一種新的飲茶方式。
    坐凳上還有兩個杯子，洛之旬裁紙間隙分心瞥了元洄一眼，見他倒了一杯茶出來就準備喝，連忙劈手奪下：“欸欸欸，這兩個茶杯用過了還沒洗，我重新給你泡，你等一下。”
    洛之旬活兒做了一半，元洄的興趣又這麼大，他隻好拋下裁紙刀，將桌上的東西稍微一收，然後重新泡茶。
    屋裏沒有倒廢茶的地方，洛之旬想了想，從儲物袋裏拿出了一塊中間鑿空的條石。
    這石頭得來也是巧合，一日洛之旬殺完凶獸後筋疲力竭地隨處找了個山洞休息，這塊石頭的原身甚好被自然侵蝕成光滑圓潤的枕頭狀。
    一夜休息下來，洛之旬神清氣爽，起身就發現了這塊條紋奇特的石頭。它被侵蝕出的紋路很像一副山水畫，因此得以被洛之旬收入囊中。
    後來稍加鑿琢，就成了一個中間被挖空的盆狀，用來養水培最妙。
    此處暫無傾倒之物，這個盆就先拿來湊合湊合。
    洛之旬一邊清理茶壺和茶杯，一邊對元洄歉意地說道：“也是我招待不周，你初次上門，我卻連潤喉的茶水也沒給你準備，說出去別人該譴責我的待客禮儀了。
    我這裏條件簡陋，沒什麼上好的煎茶器具，隻有一罐我從前采的的雲霧茶和山泉水，品質還算過得去，此番還請你品鑒品鑒。”
    封琢一直跟著洛之旬，在他洗茶具的時候接過了他裁紙的工作，拿起裁紙刀才發現，這裁紙刀哪裏是刀，分明就是一柄小劍，還是已經認主的可隨意變化大小的極品法器。
    封琢忘了裁紙一事，身為劍修，看見好劍，哪怕劍已經有主，他又怎麼忍住不觀察觀察？
    這柄小劍雖然縮小得不足一掌之握，但可以從它得外表看出，即使劍身放大了也是一柄很難得得曼妙得靈劍。
    是的，俊秀。
    封琢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將俊秀一詞用在一柄劍上。在封琢的眼中，這柄劍就像一個真正的君子一樣，望之儼然，即之也溫，正氣浩然。
    除去劍得等級不提（本身它就是極品法器了），此劍從劍柄到劍身都是用一種奇特的橙色半透明的材質鑄成，封琢覺得有點眼熟，但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到過這種材質。
    更奇怪的是，作為劍修，他敢說修真界很少有什麼他不認識的鑄劍材料，偏偏這一種，他不僅沒見過，材料特性更是聞所未聞。
    他稍微用靈氣從劍身拂過，原以為會遭到劍身反抗，這樣他就可以從劍的反應來判斷它的屬性能力偏向等等特點，沒想到他輸出的靈氣在離劍尚有兩寸時就被劍身分作兩團，如同瀑布往下流淌時遭遇突出的岩石那樣，一分為二。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劍。一般劍修之法器，融劍主內氣於自身，施之以術，退敵以氣。不管是退敵還是防禦，都是以劍承氣得以奏效的。
    當然，也有直接把劍當成凡俗武器砍人肉身的，這個暫且不提。
    未經主人催發而自行可以破除別人靈氣的法器，這是他生平僅見。以後若是有了主人靈氣加持，可以想見劍的威力有多麼巨大。更重要的一點是，這樣的法器，對靈氣鬼物一類是天然的克星。
    因為鬼物與靈體都是飄渺的氣構成，自身沒有實體，如果被這劍砍上一道，鬼體/靈體就此截作兩半，鬼氣流轉路徑被阻斷，鬼還怎麼施術，被抓被滅都是輕而易舉了。
    他想問問洛之旬關於這柄劍的事情，但是想到元洄還在此處，就暫時按捺下來，準備等他走了兩人再談不遲。
    “洛道長太客氣了，這茶葉與時下團茶不一樣啊？敢問洛道長是怎麼製作的？元洄見洛之旬拿出的茶罐裏的茶葉是根根分明的散茶，而不是像益田茶樓那樣一大塊的茶葉團在一起壓製而成的團樣，好奇地問道。
    “這個是我家鄉那裏特有的一種茶葉製法，相比起團茶而言，更加省力方便，喝起來的味道也更為清新，適合喝茶口味淡的人。
    這種茶葉製作簡單，喝法也多種多樣，有適合多人共品的喝法，也有適合獨自一人享受清幽的喝法，因此在我們那裏傳播得很廣。
    泡茶法並沒有被先師記錄在茶經裏，你若是對它真的喜歡，我可以再給你寫一本茶經續，隻不過，茶經續得品質可不敢保證了。”
    元洄看著洛之旬洗茶溫杯泡茶分盞得動作如行雲流水，茶香又如此雋永，心下隻有喜歡的，哪會嫌棄泡茶法，因此誠摯地對洛之旬說：“洛道長哪裏的話，若非你醍醐灌頂，我這樣的俗人哪裏能知道時間還有這般妙物，對洛道長的續作，我隻有恨不得日夜誦讀的喜歡，哪會嫌棄它的品質呢。”
    洛之旬聞言便不再在此事上謙虛了，不是說，過分謙虛就是自滿麼。
    他將一杯茶水倒了七分滿雙手遞到元洄麵前，說道：“元兄，請。”
    元洄將茶端起來，這次洛之旬用以斟茶的杯子與封琢所用的杯子又有不同，不是帶蓋的荷葉杯，而是無蓋的鬥笠盞，十分小巧迷你，是他用一種材質十分透光又輕盈的石料雕琢出來的，乍一看有點像高嶺土燒出來的薄胎瓷，細致精巧。
    元洄端茶的手生怕一用力就把掌心的小可愛給捏碎了，因此喝得有些小心翼翼。茶水分量不多，他喝得極慢，像是在細細品味，又像是怕喝完了就沒有下一杯了一樣。
    封琢可沒他那麼多小心思，洛之旬也給他倒了一杯，他接過來就一飲而盡，純當靈氣吸收了，然後繼續去研究他眼中俊秀的去惡劍。
    有點想不通，旬弟看著挺文弱的一個人，竟然會給這樣一把君子劍取充滿殺伐之意的劍名。
    不知道此劍他是從何處得來，是請人鍛造還是長輩所贈，或是意外所得？
    如果是請鑄劍師所造，能否請他幫忙引薦給那位大師。能鍛出這麼令人歎為觀止的劍的大師，肯定有其過人之處，說不定，他有金水相生的礦石，這樣師弟的斷劍也有望恢複了。
    封琢想的很多，恨不得立刻與洛之旬促膝長談，此時他就覺得元洄的存在有些礙眼了。
    為了給他寫書，旬弟必然要花費無數心血，期間還要給他講解示範，更花功夫。
    封琢默默忍氣，加快受傷速度，盡快給洛之旬準備好瑣碎之事，期盼茶經盡快默完，元洄盡快走人。
    竹枝已經裁好了，大約是16K的模樣，十分適合在寫完後裝訂成冊。
    一杯飲盡，洛之旬給元洄續茶，元洄問道：“洛道長，何必這麼麻煩幫我倒兩次，第一杯倒滿了我也能多喝點啊。”
    洛之旬一愣，隨即好笑道：“元兄誤會了，不是我小氣，隻是這倒茶也有講究。我們那裏有句俗話，叫酒滿敬人，茶滿欺人。因此為了表示對客人的尊敬，一般都是倒酒十分滿，敬茶倒七分的。”
    這種說法元洄是第一回聽見，不由驚訝地咦了一聲。
    海國雖然已經引進茶飲幾十年，但是一直都是將之作為菜葉子和湯煮的，茶文化還沒有發展起來，許多茶道禮儀更是沒有。
    因此，元洄對這一說法感到十足的驚訝，因為不說茶，就是酒，他們這裏也沒有倒酒十分滿的規矩。
    現在就算是宴賓客的時候，也是分案而食，主人會有勸酒一說，但是每個案幾上都有救護，倒酒多少全看賓客自己的心意，很少有禮賢下士到親自敬酒倒酒的主人，所以倒酒的規矩十分稀鬆。
    洛之旬先前沒有想到這一點，因為以來他不與人一同吃飯，二來也沒有參加過宴飲。偶爾與人同桌，也是看別人吃，自己隻喝茶，倒忘了現在還是分案吃飯的時候。
    他尷尬地搔了搔後腦勺，澀聲道：“不好意思元兄，我一時忘形了，這裏是海國，與我家鄉那個偏僻小地方風俗十分不同，是我習慣成自然，反倒招致誤會了。”
    元洄見他神色有些黯然，以為他是因喝茶一事想念家鄉了，安慰道：“洛道長說的哪裏話，都是我不會說話，洛道長的家鄉聽起來禮儀規範十足，是我們這些化外之民不懂規矩，才見笑於洛道長了。”
    封琢打斷了兩人的花式自責，叉開話題：“十裏不同俗，何況海陸之遼。旬弟，這茶經全部默出來需要多少時間？”

    作者閑話：

    求枝枝~順便吐槽，我的輸入法是不是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