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十一 是風是雲是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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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涼意暈然,光線模糊,碩大的庭院沒有安燈,隻能借著遠處或粉或橙交織的朝霞,在樹蔭底下瞥見一身孤影。瑟瑟冷風,滌蕩著冬的肅殺和花的清雅,普通的泥地上布滿了秋葉和殘枝,無人打掃,卻也有一副另類的美感。
大院的主人似乎不喜現代人的高樓與奢華的裝飾,明明有著大片的土地,寧可空著任憑植被生長,也不開辟另作他用。幾根孤零零的鐵絲看似隨意的插在鏤空版式的圍牆四周,保護著裏麵隻有一層兩室的水泥房。
緩慢的,近乎靜謐的,一直佇立在枯藤下的人影迎向旭日,從牆頭射進來的陽光像燭火一樣溫暖,不是太刺眼,卻安心的想讓人心酸。他微微偏了偏腦袋,撒下一片白發。
自從暫住此地之後,銀狐就開始逐漸逐漸的稀釋濃稠了幾十年的殺氣,不過也幸好他本就是生性淡漠的人,孤獨中和了他心底的暴戾之氣,隻剩下從骨子裏帶出來的驕傲。他從小就是在苦水裏浸泡的,所以也無所謂周圍近乎索然的環境和了無人煙的地區。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還是不會去打掃庭院,不會生火做飯,即使天氣惡劣導致屋內漏水,一向神通廣大的他自有解決辦法,隻要他自己不想死,就沒有人能奪他性命。銀狐曾自負的說過,當然也沒有人會去反對。
如果用孤獨來形容人,那它絕對可以用在銀狐自己,柯子明,紫翎三個人身上,一顆平庸的靈魂,並無值得別人理解的內涵,因而也不會感受到真正的孤獨,孤獨是一顆值得理解的心靈尋求理解而不可得,它是悲劇性的。蒼虎曾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暗示他,也許可以找紫翎衝淡傷痛,這其實不錯。
當一個孤獨尋找到另一個孤獨的時候,便有了愛的欲望,可是,兩個孤獨到了一起就能夠擺脫孤獨了嗎?
孤獨不可消除,使愛成了永無止境的追求,在這條無盡的道路上奔走的人,最終就會看破小我而尋求大我,或者——超越一切愛,而達到無愛。
除非你在路上找到了一個本身就帶著愛的人。讓他去接近你,理解你,愛你。從這個方麵來說,銀狐本幸運,卻又是不幸。
所以大抵,紫翎屬於前者,而銀狐隻能歸於後者。
不過話說回來,孤獨歸孤獨,散漫也就散漫,但是並不代表銀狐不講究,所以當他看見蒼虎又扛著一堆奇形怪狀的東西踏進他的地盤的時候,眉頭還是蹙起來。
“早跟你說過了,別把有的沒的往我這裏塞。”
“這些是書,這些是食物,這些是衣服。”蒼虎瀟灑的把它們往地上一扔,“別怪我沒提醒你,天氣預報說這兩天會降溫。”
“神經。”銀狐彎了彎唇角,冷漠夾雜著笑意,縱使蒼虎賞過萬紫千紅,卻還是覺得無人能抵得上他的神采,那張臉雖然沒有巔峰時期的風發與灼灼光華,沉澱下來的卻還有冰冷決絕無法比擬的氣質。
因為和銀狐熟絡,這幾年下來也隻有他還時不時的往這裏跑,所以作為常客的他隨性所欲的坐在一張明顯是主人專享的躺椅上,躺椅斜側麵就是一架葡萄藤,由於季節緣故已經枯萎凋零,隻剩下幾節枯藤掛在木架上,看起來好不淒涼。
“水。”銀狐走近他。
“謝了,正好渴。”蒼虎接過來一股腦兒灌下去,卻又立馬齜牙咧嘴的吐出來,“我靠,這麼冷的天,就用冰水招待我?”
“你可以不喝。”銀狐負手立在他旁邊,忍不住勾起暖意。
“你這藤都死了,還不打算換新的?”蒼虎用下巴點了點側麵的葡萄架,觀察著銀狐的臉色,“別搞得自己和七八十歲老頭子一樣。”
銀狐連眉毛都不動一下,不置可否的笑笑:“你少說一次會死啊?”
“反正我多說一次也不會少塊肉。”
藤這個字,是心中不言而喻的疼痛,當他再一次聽到時,銀狐把對方拎到峭壁旁一腳踹了下去,第二次聽到,他打得對方連呼救都喊不出……現在已經不知道第幾次聽見,不知是絕望了還是麻木了,他不再波動,隻是再冷一點罷了,反正是冬天,冷多一些少一些都是這樣。他覺得自己大概死心了。
“最近行業裏多了一個後起之秀,年紀輕,身手好,做事夠狠。”蒼虎抽出一根煙叼在嘴裏,“想不想打一架,我給你出場費。”
“不想,我又不是坐台小姐,還有收費陪人的道理。”銀狐把蒼虎從椅子上趕下來,自己翻身躺了上去,“你別竟想著新花樣讓我出山,好好管你自己。我累了,乏了,不想再動,你的好意我心領,除了他我沒有其他想要的。可就現實來說,我什麼都不想要。”
“人活在世上是要有依賴的,你這樣一個人在這裏,我實在不放心。”太陽的光霧從蒼虎的身後漫出來,勾勒他整個人的輪廓,穩定,強大,溫柔而幽默,“跟我回去,好哥們。”
有的人就是這樣,明知道沒有機會沒有可能,也還是會義無反顧的去走去試。銀狐低頭注視蒼虎的眸,那是一雙深邃的眼,裏麵藏著期待,一種無人可以拒絕的期待。
如果是敵人,就是大敵,如果是朋友,就是摯友。銀狐不知道為何突然想到這句話。
“認真的?”
“認真的。”
“滾。”銀狐還是平平淡淡,但是心中已經波濤乍起,因為是朋友,所以他可以偶爾偶爾的任性,因為對方是和自己實力相當的人物,所以他可以毫無顧忌的對他下狠手,不至於死掉。有個後盾的滋味真不錯,可惜這對他來說,這樣的幸福太小太小,小的連他心中一角都占不到。“你給我滾。”
“是嗎?”蒼虎感受到對方沉寂了大約幾個世紀的戾氣被自己激起,伸手甩掉外套,扯下圍巾,踢走運動鞋,剔除一切的利器。他抬起手,擺出架勢,無意間牽動背上的肌肉劃出漂亮的弧線。
銀狐不再等待,左腿掃去,被蒼虎的右臂擋住,同時銀狐已經到了他的近前,右膝猛頂了上去。而蒼虎卻是借著剛才的一腿之力向上躍了起來。緊接著他左肘猛地下砸銀狐的頭頂,銀狐抬膝那腳隻好向側方一跨,側閃避開。蒼虎猖狂一笑,展示出極強的滯空和控製能力,毫不費力的在空中轉體後帶動另一肘迅速橫擊銀狐的頭側部。但銀狐並未再次躲閃,而是雙腳用力,同時扭腰帶動右手上臂外側,肘尖斜向外上方格住這記肘擊。此時的兩人正好一升一降,銀狐看準時機順勢右肘斜下砍在蒼虎的頭側,後膝上頂又正好對上他下落身體的腹部。奈何蒼虎的身體柔韌的不可思議,在這種明顯會被踢傷的情況下,還可以從銀狐攻擊的另一麵堪堪的落下。隻可惜,還是被銀狐不留間隙的下一腳踹中,橫飛出去兩三米。
“咳咳咳……咳咳”蒼虎雙手撐在地上,咳了倆聲,帶出幾絲血沫子。
“嗯?”銀狐停下攻擊,走過去看蒼虎。這家夥今天怎麼這麼不耐打?
還不等銀狐彎腰查看蒼虎的傷勢,就見蒼虎嘴角帶著不羈的笑容抬起臉。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在蒼虎抬頭的同時銀狐敏銳將頭迅速向後一仰,躲過抓向他脖頸的手,但兩人相距的距離太近,倉促之下還是被蒼虎見機壓在身上,一頓狠揍。
“你說你混蛋不混蛋?”蒼虎掄起拳頭,砸在銀狐肩頭,“我舌頭前幾天才剛好,今天被你一踢又咬到了,痛死我了!”
“活該!”銀狐挺動腰部,想把他弄下去。
蒼虎知道見好就收,順勢倒在他身邊。
兩人無聲的望著天。
時空輪換,夏秋更替,日日夜夜血雨席卷,歲歲月月喊殺響徹雲霄,時時刻刻陽光普照大地,黃色的夜幕,金色的早上,反正時間也是一點一點的流逝,回憶起那段腥風血雨的日子,也敵不過他的一笑,那一笑,世界仿佛也變得明亮,那一笑,彌漫的血腥也顯得甜膩,那一笑,連傷痛都顯得不值一提。
金色的陽光灑落在不再年輕的兩個人身上,帶起點滴回憶,點滴漣漪。
“阿榕!”一聲清亮的呼喊炸響在銀狐耳畔,驚得他立刻翻身坐起。
隻見洋洋灑灑的黃色細線編織成一個他埋藏在心底的人的光影,綽綽約約的折射在門口,似乎立刻就可以顯現出一個人形,朝連嘴唇都有些顫抖的男人奔來……
“怎麼了?”蒼虎納悶的略抬起頭,看見那張永遠沒有淚水的俊逸麵龐點點晶瑩拂然而上,含笑的眼眸,流光婉轉,隻是,即使這樣,眼底仍有抹近乎冷漠的清醒在掙紮。
“蒼虎……我…想他。”
嗬,水迢迢,山重重,路漫漫,難擋思念是風是雲是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