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打算再也不理我了嗎？”
    將最後一批奴仆遣散後，珞臻反身便往大廳後室而去，卻被一直跟在身後的穆憂月阻在一旁的朱紅梁柱邊，一張秀氣的臉冷起來也相當凜冽。
    珞臻微垂著頭沒有說話。
    他們的位置似乎調換了一下，以前都是她冷著一張臉對他。
    “珞珞。”
    清泠的悅音再起，她怔了一怔——他許久沒這樣喚她了。隨即又想到，這幾天他們幾乎沒說過幾句話。
    她低低歎了一聲，“穆憂月，你到底想幹嘛？”
    雙掌按住她的肩，順手將她的臉抬了起來，他牢牢盯著她一臉安然，微慍道：“你不是應該知道嗎？或者要我喚起你遺失的記憶？”說罷用力將她按在朱柱之上牢牢禁錮住她。
    “穆憂月！”
    後背撞得有些疼，珞臻咬牙吼了他一句，心裏突然感覺悶得難受，她皺緊眉心，情緒非常不穩，“你別鬧了行嗎？我沒時間陪你耗！從一開始就在騙我不是嗎？覺得很有意思？想考驗妙手紅顏的極限是也不是？你現在滿意了嗎？”
    琉璃眼瞬間收縮了一下，穆憂月緊緊盯著她煩躁的麵容，微微勾起了唇角，“你在生氣嗎？珞珞？為我生氣對不對？”
    胸口猛地一滯，她很快地轉開眼，冷聲道：“沒有，放開我！”
    穆憂月異常配合地當真放開了她，負手在後，他微垂眸看著急身退遠他身邊的珞臻，緩聲道：“倘若蕭氏兄妹再也回不來，你當如何？”
    正想轉身離去的珞臻怔住，回身揚眸看向他，他那雙清澈的琉璃眼此時卻如隔著薄霧般看不真切，“你怎就斷定他們回不來？”其實她也並不確定那對兄妹能否回來，但這幾日來的瑣事令她很少去想這個問題。
    穆憂月扯了一下唇，又道：“他們若回不來，你便要在蕭府一直呆下去嗎？這蕭府的一切都落到你這三小姐身上，可曾想過自己會麵臨什麼狀況？近半個月來，你理所當然地處理著蕭府的事，對下人們稱你‘三小姐’一事並無反對，莫不是你當真對這蕭府的一切放不下？”
    珞臻重重一震！瞠大眼瞪著他，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這是……你眼中的我？”她在他眼中就這般愛慕虛榮、不擇手段？
    搖了搖頭，穆憂月頗感無奈地歎了一聲，“不是我眼中，你不知道你和蕭家的事已經傳得滿城風雨了嗎？”這個女人，他若不提醒她，深陷泥潭後她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珞臻眉心一蹙，“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穆憂月當真要仰天長歎了。“不如何，隻是京城這幾日漸有流言傳出，其中一則便是‘三小姐為報當年被逐出家之仇而來’。”
    “什麼？”珞臻錯愕地瞪著他。
    穆憂月微微側頭，以一種非常詭異的眼神看著她，“你沒想過報仇嗎？你母親從生你到死都不曾踏進過蕭家一步，而你在蕭家受欺六年，結局竟是被蕭老夫人趨離，你不恨？”
    珞臻張了張嘴，瞳孔急速收縮了一下又冷了下來，她垂下眼去不看他，聲音冷至冰點，“你如何知道我那麼多事？再者，你是在懷疑蕭老爺和蕭老夫人是我殺的嗎？或者——”她抬頭迎上他笑意滿滿的雙眼，“你還想說，蕭氏兄妹的失蹤也跟我有關？”
    穆憂月低低笑出聲來，好生無奈地探手將她攬住，無視她的掙紮，輕笑道：“我何時說他二人是你殺的？珞珞，你未免太敏感了。我隻是想知道蕭府滿門受劫，你的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心裏所想又與你何幹？放手！”
    怎會無幹？她豈知，她的心思是他現在最大的困擾？
    “珞珞，我帶你去個地方。”
    不容她抵抗，他攬起她便使輕功躍出大廳，自蕭府屋頂閃身消失在黑幕中……
    ？？？
    待得穆憂月停下來時，珞臻才發現他帶她到了一個非常髒亂的胡同，兩旁房屋斑駁的牆壁長滿青苔，在慘白的月色下顯得異常陰冷，胡同盡頭有間破屋子，隱隱約約透出一點光亮，穆憂月拉著她一直往裏走，當踏進了那扇搖晃不已的破木門後，迎麵而來腐屍的惡臭味令她整個人徹底僵化。
    就著昏暗的光亮可以看出屋裏很髒亂，靠牆的木板床上輔著枯草，旁邊的四腳木桌落滿灰塵，但令她僵硬的是躺在地上的兩個人，或者，那根本不能稱之為人了——襤褸的衣衫隱約可見布料極好，隻是過於破爛而完全看不出樣子，衣衫底下的軀體更是潰爛得令人做嘔，紅紅黑黑的爛肉底下清晰可見白森森的骨頭。珞臻生生打了個冷戰，胃裏一陣翻攪令她忍不住伸手捂住嘴巴，瞠大的雙眼在仔細辨清地上兩人的真麵目後終於閉上，反身衝出屋子在門口劇烈地幹嘔起來。
    穆憂月一直站在門口沒有進屋，珞臻衝出來在他旁邊幹嘔起來時他僅是微微垂眼，靜靜地看著她難受，看著她緩緩回過頭來，看著她不可置信的雙眼對上他，“蕭文君和蕭文卓……他們怎麼會在這裏？你怎麼會知道他們在這裏？他們何時中了‘無相’之毒？”
    “就在蕭從悔死後一個時辰中的毒，隻是當時他們不知道自己中毒了。”穆憂月靜靜地回視她，緩緩道。
    珞臻踉蹌退了一步背抵斑駁牆麵，漆黑的雙眸在月色下泛著晶亮有如星子般的光芒，她的臉色慘白如雪，雙唇微微抖顫著，她咬著牙根一字一字逼出了一句話：“穆憂月，你到底是誰？”
    平日裏晶亮的琉璃眼此時在月色下透著沉靜的漆黑，那似清澈又似迷離的雙眼看著珞臻許久，一直緊抿的嘴唇才緩緩開啟，低沉的嗓音隱著某種令人辯不清道不明的傷感，他說了四個字：
    “幻影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