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流光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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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一年一度的祭典就在今夜。趁著黃昏,人們會在街上逗留。因為今夜將是不眠之夜,走家訪友之人、盡情遊玩之人皆相聚在村子不算寬闊的街道上。
花燈也快到點燃的時辰。
聽客棧夥計說,夜裏是要放河燈的,所以鏤月和凜溪一致決定隨人潮向不遠處的小河邊行進。“雖然擠是擠了點,可不擠不就看不出熱鬧了!”——這是姐弟兩人內心裏默契的發言。
在街道上行走,倘若隻是獨自一人的話,無論如何也是走不下去的。
曾經獨自走在喧囂的街道,鏤月記得,那時隻是走,所有事情都是與己無關的,所有人都是虛空。——她討厭那種感覺。
幸好,現在不一樣了。
“鏤月姐,你很喜歡發呆吔……”回首,凜溪抱怨道。然而背後空空如也。
不會是在人群裏、走散了吧?!一位行走江湖多年的女子會有迷路的可能麼?凜溪回想鏤月各種各樣的處事表現,還是覺得不大可能。——否則這樣一位“弱女子”該怎麼闖蕩江湖?
說到表現,他這兩天總算見識到,不體驗不知道,反之——嚇一跳。
你見過“二九十八”的女子非吃冰糖葫蘆不可的嗎(特指其後輩正在品嚐的冰糖葫蘆)?
你見過“二九十八”的女子還根本不知道“謙讓”是什麼意思的嗎(特指搶其後輩東西吃等行為的不謙讓)?
你見過“二九十八”的女子動不動對人“東摸西摸”、“上下其手”的嗎(特指對其後輩行使的“蹂躪”行為)?
綜上所述,凜溪認為,鏤月是一位特別不女人的女人,特別不女俠的女俠。——當然,上述言論僅代表凜溪小少爺的個人觀點。若膽敢當著“尊敬的鏤月姐”之麵說出來,其結果不下於兩種:被笑得花枝亂顫的某月邊誇邊蹂躪臉頰;或是被笑得純潔無害的某月邊讚邊蹂躪臉頰……
“喜歡發呆的是凜溪你才對吧?”被人在心裏譴責了好幾遍的當事人終於發言。她此刻正抱著一堆各式各樣的燈興高采烈地穿過人群。羽宮見狀,於是走上前幫她分擔了一些。
“什麼啊,羽宮大哥就知道對鏤月姐言聽計從……等一下,你們該不會——”凜溪後退一小步,作訝異狀。
“我的好凜溪——你年紀小小就不要這樣胡思亂想啦,想來想去還不如來幫姐姐我分擔分擔這麼些河燈的重量哎~!”鏤月不由分說已經將手裏餘下的燈全塞到了凜溪懷裏,“要‘孝敬長輩’,——記住囉!”
“……”嘴角一抽一抽的凜溪啞然。
羽宮掃了一眼懷中四盞燈:“為何有蟾蜍形狀?”
“啊,”鏤月歪頭一笑,“因為很可愛呀!況且攤子上僅存一隻,獨一無二!”
“可愛?”小少爺瞧了一眼這隻大眼蛙,——是有那麼一點點啦,可是被這一“二九十八”的奇異少女說出口,怎麼就變得開始向異世界發展了呢……
人潮湧動,張張笑顏生動而淳樸。夕陽已盡沒遠山,家家戶戶點燃了燈火,小攤上琳琅滿目的商品便染上一層柔和的金色光澤。
小麵攤隨意擺放的木桌椅仿佛成為溫馨的家,互不相識的人們在此刻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家人:你說近日家中添新丁,人逢喜事自然精神爽;我說這麵湯真叫一個香,——嘿,夥計,再來一碗!……兒童們舉著糖葫蘆到處亂竄,穿過來來往往扶老攜幼的人群,穿過點心攤揭開蒸籠蓋時升騰的一陣白霧,嬉笑著互相追趕,撞到行人忙說一句“對不起”,便吐吐舌頭又展開角逐。他們跑開時踏出的“噠噠”聲為喧囂所淹沒,隻是銀鈴一般的笑聲清晰到令人久久無法,忘懷。
“咦?”鏤月指著人潮湧動的方向,笑著大聲道,“你們看!那邊!”
前方是下坡,坡下有一大片空地,伴著被燈火照得如銀漢般閃爍的光帶,——那裏看來是河灘沒錯了,放河燈就是在那兒。
“現在過去?”羽宮看向鏤月,如琉璃石一般的眸此時竟有了暖意,美得有如此刻頭頂之上的無垠星空,神秘又仿佛觸手可及。
鏤月還在懷疑這是燈火引起的錯覺,畢竟很少注意到他的眼睛。然而一旦注意,不禁就深深為其所吸引。
“現在先過去放燈,然後轉回來到處逛逛如何?”少女咧嘴一笑。明眸皓齒,旁人看在眼裏,當真要道一句“美不勝收”。可惜這貌美三人本就不甚關注這類瑣碎事情,再多讚歎到了他們耳中也都成了無物。
隨人流前行,一路見識到無數平日裏見不到的新奇事物。各式各樣的人有著各式各樣的表情與人生,在其間行走就好像經過了無數種全不相同的世界,每一個片段都是無可替代的珍貴回憶。
每一段時光都不能忘。每一段時光都是生命的一部分。
——每一段。
心中,暖如春水……
“娘,娘!快來這裏!你看我的燈好不好看?……”小姑娘雀躍著叫道,手裏托著碧綠剔透的紗製蓮葉燈。
娘……鏤月淺笑。有娘親還真是幸福啊……
“鏤月姐,記得你說過,你娘……”凜溪也不顧忌什麼了,直接得嚇人一跳。想來他必定是自小直來直去慣了的。
不過,鏤月就喜歡這樣。即便直來直去,也總比拐彎抹角黑你一頓的人要強得多。——鏤月可是相當討厭那些偽君子呀、小人呀什麼的,和他們打交道還不如直接拿了把西瓜刀衝閻王殿去,叫閻王爺許你早死幾年,——反正要折壽,這麼折還比較幹脆呢~!何苦磨得心力交瘁?
“我娘從天上看著我呢!我現在就活得開開心心的給她看,——這樣,她開心,我也開心,我還能逗別人開心……大家都會開心,你說多好?”
凜溪微微一怔,爾後恍然大悟地笑了起來:“是啊,就是這樣,大家開開心心——”
羽宮默然,若有所思。
開開心心。其實不難做到的不是嗎?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載,是悲是喜全憑自己抉擇。悲也好,喜也罷,隻要是你覺得好的,那又有何事需去後悔?享受一生時光,讓心被滿滿的記憶填充。至少自己明白自己來這人世走了一遭,這輩子是值得的。不也很令人滿足?
隻不過不違背自己的“真心”,說來簡單,理解起來還需用心把握才是。
河畔有許多人放下了河燈,每一盞河燈都承載著他們的心願。
鏤月找了一處近水而平坦的位置,招呼羽宮和凜溪一同放河燈。河麵隨波漂流的燈閃耀著滿眼柔軟的憧憬,在夜色裏溫暖,又在星空下平靜。
微弱光輝總不缺乏其明亮,即使隻能讓岸邊人隱隱約約感受到身邊人模糊的表情。鏤月無意間回首,看羽宮那張平靜得太過頭的臉龐被水麵搖曳的燭光勾勒,泛出淡淡的、夢境般的色彩,不知不覺有片刻的恍惚失神。
“謝謝你……”用小得隻有羽宮聽得見的聲音。
羽宮隻是搖搖頭,作為回答可能還太過簡陋了點,意思卻已經足夠。
——自己怎麼會笨到期待他回話?!鏤月在心裏彈自己額頭。
“你那句話說得很好。”泉水清冽的聲音驀然從身邊傳出。由於並未期待,鏤月一度以為這是幻聽。
“哪、哪句?”某人難得開金口,卻丟出這麼不明所以的話來。鏤月有小小不滿。——大概就是人心不足了呢……
就在這關鍵時刻,一個聲音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鏤月姐,你看到那盞燈沒有?是蟠桃形的!”
“哼哼,蟠桃又怎麼了?我還有大眼蛙呢~~~!”鏤月即刻投入到放河燈的氛圍裏,“看我現在就把它放下去!——怎麼樣,夠出風頭吧,嗬嗬嗬~!”
“風頭沒見著。就聽見人家笑話而已……”凜溪扁扁嘴。
“怎麼會?!那……再放這個……”
“……鏤月姐——”無奈搖頭,凜溪還是遞過了火折子。
……
羽宮聽著少女的吵鬧,眼裏滑過一絲朦朧笑意……
夜頗深,人聲依舊鼎沸。
——是夜之光,流轉如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