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丞相樓澈
    樓澈原本沉溺在見到歸晚平安無事的快樂和放鬆中，可是快樂是如此的短暫。一支羽箭卻將這極至的幸福打破。本來在來路中的焦急和擔心已被歸晚淡如浮萍的淺笑；深如大海的溫柔眼神；傲貴如迎雪豔梅的身資所平複。但是一切總是瞬息萬變。那支黑色羽箭是那麼的觸目驚心，而自己既然沒有絲毫察覺到歸晚當時的險境，既然沒有提醒到她危險的降臨，最不可原諒的是，是自己不顧她的反對執意將她送離自己身邊的。雖然當時的本意是為了保護她不在自己和皇上爭鬥時受到傷害，並成為自己唯一的弱點。卻沒想到自己竟隻手殘忍的把她推向了另一個火坑，並且更本沒有保護好她。讓她在槍林彈雨，水深火熱中經曆著戰爭所帶來的一切苦難與重壓，而自己卻隻能在遠方默默心驚，焦急難寐……
    “歸晚……”撕心裂肺地驚吼出那笑容更深，眼眸中卻閃著一絲疲憊與深深歉意的女子之名。一向溫潤如玉，笑容永掛的年輕丞相，再也笑不出來，滿麵驚恐，焦急與憤恨的樓澈，獨自駕馬向歸晚所在的城樓狂奔而去，即使是近身的護衛再怎麼快馬加鞭也追趕不上眼前從來運籌帷幄，不急不燥，沉若磐石，可現在卻幾近瘋狂的樓相。
    樓澈一路橫掃而來，兩旁的士兵不論敵我都被那駭人的速度和滿目表情所怔住了，迅速無聲的讓出一條道路來。那些前方未來得及躲閃的士兵們竟被馬撞出十米開外，即刻死亡。同陣的敵軍看到來人單槍匹馬，來勢洶洶，並將這許多同伴踩踏飛踢而死，心中頓時暴怒，正要上前為同伴報仇，卻在舉刀的當即，被身後飛身而來的十數名護衛一劍斬殺。
    樓澈一路狂奔，眼睛卻目不轉睛地盯著城樓上那抹雪白的纖細。快，快，快，心中不斷重複默念著“老天，你別，千萬別這麼殘忍，我願意付出一切來換吾妻的安定……”第一次，從不信命的樓澈會乞求老天的垂憐。可是看著那越笑越濃的人兒，樓澈焦急地真想長出雙翅膀馬上飛到她的身邊。終於，近了，近了……可身下的馬兒卻因為這極速的狂奔而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倒地身亡。樓澈順勢跳下馬兒，向前方跑去，毫不理會身後為他此舉動而膽戰心驚的護衛們。他隻知道那白衣的人兒始終未倒下，她在等他。
    三步並作兩步向前方的白影挺進，在踏上城樓的瞬間，樓澈終於明白那原本柔弱的女子是靠什麼撐到現在的。即使意誌力再堅定，可她終究是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弱女子啊。原來如此，他終於明白歸晚身邊為什麼沒有人上前及時的搶救了……
    樓盛直挺挺的跪在歸晚身側，為歸晚支撐起整個身子，滿臉愧疚的低垂著腦袋。高高的城牆擋住了眾人探視的視線，讓眾人猜測那如“月之女神”的女子雖然中箭，但也許傷的並不重。可近在咫尺的樓澈，樓盛，還有親自射那箭的耶曆知道，那一箭對歸晚是致命的。將視線從樓盛愧疚的臉上一閃而過，樓澈已將當時的情景於腦海中過濾了一遍。他心中清楚的知道，當遠處的樓盛看到羽箭橫飛向歸晚時，是何等的拚命撲救，可終是晚了一步，隻來得及托住歸晚因箭勢後退的身體。那黑色羽箭已橫穿入歸晚心髒的所在，深沒其中。雖未正中，可也隻離半指，再加至橫穿當胸，這種時候施救已毫無用處了，反而會使歸晚更近一步的靠近死亡。所以唯一能做的隻是將歸晚的生命拉的更長些，而樓盛此刻就是雙手托住歸晚的同時，將內力源源不斷地輸給歸晚。絲毫不在乎自己已經精疲力盡，臉色發白，嘴唇發紫，豆大的汗珠半濕了他的衣襟。樓盛隻是想為主子和夫人多留一些時間，哪怕隻是一小會，哪怕自己會因內力耗盡而亡，他都不在乎。是他辜負了主子的重托，沒有保護好夫人。他真的很愧疚……所以，即使明知道會死，他也不在乎。而且如此一來，他也終於能和天上的染衣名正言順的再次相遇，永不分離了。
    樓澈的目光轉向歸晚，飛身上前擁住了那個日思夜想，笑得一臉陽光燦爛，讓世界為之失色，但眸光中卻帶著深深歉意的妻子。“歸晚……”樓澈底語出聲，不似剛才的焦急恐懼，而是如以往的溫柔深情，臉色也早在見到近在眼前的歸晚時恢複如常。可是溫柔中略帶的沙啞躊躇的聲音還是顯露出他的無限悲痛和懊悔。歸晚牽動嘴角應聲道：“夫君，你……你終於來了。”那婉約動人的聲音是那樣的虛弱無力，甚至還帶著些許微喘。因為這句話，一向善於辭令的樓澈頓時語塞，隻得抬手將歸晚額前的散發捋平來掩飾自己將失控的情緒。可這卻無法逃脫歸晚清澈的眼睛，她用更加微弱的聲音說道：“夫君大人……你別自責，也……也別怪罪於……於任何人。”樓澈知道歸晚用“夫君大人”這一稱呼，一聲份來叫自己的真正含義，因為這句話不隻是為自己而說，也同時為天下百姓而說。一句“也別怪罪於於任何人”就是讓他別為她再動戰爭，讓無數鮮血染紅大地。是他自己讓她看到了，也體會到了戰爭的殘酷，並讓他自己為此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價，這代價他以死都換不回來。他又怎麼會舍得讓天下更多的人嚐試到如此錐心之痛呢？他樓澈雖是一權相，可是在個人與百姓之間利益相衝時，還是會把百姓的安危毫不猶豫的放在首位。可是看著眼前越漸衰弱的人兒，自己又如何能原諒那個傷了她的人？又如何原諒未保護好她的樓盛？又如何原諒自己當初不顧她的反對執意將送走，雖然是不想看到歸晚在自己和皇上相鬥時受傷，或成為自己唯一的致命缺點，但是他怎麼能原諒自己作出如此的錯誤決定？可是看著歸晚堅定的目光，樓澈明白了她的堅持。而他還是那個寵慣這個女子的丈夫，對於她的任何要求，他又如何忍心拒絕？！他終於還是緩慢而艱難的點了頭：“恩，好。”這個好字，讓歸晚笑的更豔壓傲梅。可不多久，絕麗的笑容凝了凝，身邊的樓盛終於不堪重負倒下了。而歸晚順勢下滑的身子被樓澈托住，靠在懷中。
    雖然一切事情僅發生在一瞬間，但隨著歸晚的倒下，眾人終於醒悟過來自己還身在戰場。駑軍那邊趕緊連拉帶拖的將沉於狂癜的耶曆帶走，並下令火速撤軍；而援軍和守城軍這邊則開始整頓士氣，準備圍追上前。可樓澈的一句“窮寇莫追”卻止住了眾人的腳步，看向那絕世璧人的生死離別。其實在看到歸晚直直倒下的那刻眾人都知道那個看似淡定從容的佳人已經支撐不住了。想到她雖身中羽箭卻仍高舉指揮旗不放的驚人毅力和麵對死亡的這份從容與驚豔，眾人無一不深深敬佩歎婉。。。。。。
    懷中的人兒輕盈柔軟，歸晚獨特的體香縈繞於鼻間。看著其臉上依舊的笑容，此刻卻顯出幾粉苦澀，歉意和不舍，張嘴動了動，聲音更是虛無縹緲的仿佛來自天際，“夫君，沒想到。。。。。。最，最後，未守住那，那三月之約的人。。。。。。是，是我自己。。。。。。”淚珠自歸晚臉頰雪膚劃過，感覺著來自歸晚的深情厚意，摟澈不自覺地紅了眼眶。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可是剛張口就被歸晚斷斷續續地後話打住了，“但，但是。。。。。。夫君，你，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替歸晚。。。。。。提替晚看遍，那未賞之景。。。。。。吃，吃遍，未暢之鮮。答應，答應我。。。。。。”
    樓澈苦笑了一下，原來決定無論生死都陪著她的話，在聽完歸晚的後話時，被強行壓下胸口，他的歸晚何時如此了解他的，似乎他的每個思考，每個決定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可是既然她開口了，既然她還有未完成的心願，自己又如何能拒絕幫她完成最後的心願。
    “好”答應並滿足她所有的要求，是自己唯一能為她做的了，疏不知這有多麼的難。也終於明白端王那句一直不敢也不願相信的”樓澈，你變了。”看來還真是所言非虛，隻有真正經曆過了，他才發現自己有多麼的深愛歸晚，又有多麼的離不開歸晚。而歸晚也在不知不覺中，用愛填補了自己對權利的渴望。。。。。。可是一切都晚了，為什麼一向自譽聰明的我直到今天才發現呢？
    最後，在一句無聲的“對不起。”中，歸晚終是閉上了沉重的雙眼，緊緊地偎入樓澈的懷中，手想攀上他的脖頸，可終是在半途無力的下垂。樓澈反手緊緊擁住歸晚的身軀，感覺著那熟悉身體的餘溫。
    雪一片片的自天際飄落飛舞，樓澈解下身上的皮裘附在歸晚逐漸冰涼的身子上，仍緊擁著他不放，感受著歸晚如錦如綢般發絲的質感，眼眶中溯回的清淚終於溢不住無聲滑落，腦海中浮現著歸晚的點點滴滴。。。。。。
    如此沉默著的雄師，眾人傷心同情，卻無人敢上前打擾。深怕做了樓相瀉憤的對象。其實他們多慮了，此刻的樓澈除了歸晚誰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