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你回來了！”剛溜進“撫春院”後門，就被一個帶著驚喜的哭聲逮個正著，鈺荷兒滿麵梨花帶雨地向我跑來。
    不動聲色地避開她伸過來帶著鼻涕眼淚的魔爪，心中有絲莫名的抵觸心情在蕩漾。
    “喲，我來了！”淡淡打了聲招呼，“他在哪？”
    “他已經在表演了。”鈺荷兒似乎也感到了我的反常，她有些疑惑地看著我。可是她提到莫居時，眼神是亮亮的。
    唉，這家夥一定要把所有心裏想的都弄到臉上麼？沒見過這麼直白的傻人，卻……不可否認地很能激起別人的保護欲望。
    “我帶你去前台吧。”鈺荷兒一臉純真的無害微笑，“對了，另幾個女孩也都平安回家了。”
    “哦。”跟著鈺荷兒輕車熟駕地穿梭在“撫春院”，避開他人。什麼時候“藝紫團”的人對“撫春院”這麼了解了？
    “鈺荷兒！你怎麼還在這偷懶，莫居公子的演出一會兒就結束了，還不快去準備點心和茶水！”來到一處拐彎樓道，一個彩妝麗人出現在眼前，可惜妝過於濃以至於我無法窺探她的原本麵貌，胭脂香分味太刺鼻，導致我對她根本失去了打量的興趣。
    “我……我知道了。”鈺荷兒看看我，我點頭表示自己可以。
    “知道就快去！”那女子衝著鈺荷兒吼道，“這可是別人求的差事，若不是你比較‘安全’，誰會把這事交給你做？媽媽也真是的。”
    “是，我馬上就去了。”
    看著鈺荷兒慌慌張張地跑出去，又聽到那女子說，“喂，你傻站著幹什麼，給，把這酒菜送到‘長春齋’。不知哪來的混球，逛窯子不要女人！我看他準是不舉！”
    說完，她把原本自己手中的酒菜硬塞入我手中，扭著她自以為誘人的腰，搖搖晃晃地走了。
    “也對，看著你這樣的女人，能舉就是神了！”我微微歎息，聲音恰到好處地飄入那女子的耳朵，“花錢找惡心，還真是費解。”
    “什麼！”那女子聽了就要向我撲過來理論，張牙舞爪地像是從地獄出來的惡煞。
    “公子，您怎麼到這兒來了？如果迷路的話，就找那位姐姐吧，她可是對像您這樣儀表堂堂的‘人踩’熱切似火。”對著剛剛出現在另一個轉彎口，此時看著那女子呈目瞪口呆狀的男子，我陰陰地笑道。
    然後在那男子顫顫地呼了聲“小蕾……”，在那女子羞澀愧悔到要找個地縫鑽進去，又焦急想解釋，頭上冒出大滴的汗水，把妝衝的一條一條的詭異中，悄悄退場。
    推開長春齋的木門，裏麵的胭脂粉末味沒有意料中的那麼濃烈，卻有著嗆人的酒味。抬眼桌上，已經放滿了空著酒壺。
    環顧四周，屋子裏卻未見人影。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桌上，轉身打算離開。
    “曼萍，曼萍，我不知道，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曼萍，不要，不要帶著欽舟走，曼萍……”低低的呢喃吸引了我的注意。
    在桌子的另一麵的地上，我找到了聲音的來源。那是個一眼就能看出是滿腹經綸有著大學問的男子，書生氣濃濃的包裹著他，仿佛與生俱來。細看他的長相，總覺得有些熟悉，他嘴中呼得好像是童姨和欽舟的名字。
    “曼萍？你說的是童曼萍麼？”試探地問了一下，又覺得好笑，這可是個醉了的人！
    果然，地上那個不省人事的醉鬼隻是“嗯哈”幾聲，又繼續他的碎碎念念。
    不過，他到底是……難道是那位未見過麵的相爺姨父？眼睛瞥向他的腰間，掛著繡有我熟悉的花紋的荷包——那是童姨的手工！細細地打量了地上的人一番，不過三十左右的年歲，緊皺著的眉頭透著焦急與疲憊，鬢角隱約有幾絲白發，這是常年為國操勞的結果吧。
    想起欽舟曾經滔滔不絕地說起自己崇拜的爹爹時那一臉的向往，我不禁微微扯起一絲微笑。去床上拿了厚厚的被子，細細給他蓋上。
    為什麼姨父會出現在這？皺皺眉，看樣子好像是和童姨鬧矛盾了。生起氣來，就帶著欽舟跑人啊，還真是童姨烈性子的作風。
    “曼萍，曼萍，我……我不知道……曼萍，不要……”地上的大男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一個六歲的小娃打量著，將自己脆弱的一麵完全展露。
    姨父看來也是愛慘了童姨呢，唉，輕輕歎了口氣，“放心吧，童姨一定會原諒你的！”
    站起身向門外走去。直到很久之後，我才想起自己那時竟然完全忘了，童姨一家才是爹娘將我托付之人。
    不過也許正是因為忘了，或許說沒有什麼依賴與托付的強烈願望，連我自己也奇怪為什麼我的感情竟顯得那麼的淡薄。
    於是，在我聽見那個我該叫姨父的人呢喃出“我後悔了，曼萍，如果可以重來，我一定不會聽信那人的話，偷偷跟著你，去剿殺他們一家的……”，我隻是稍一頓足，合上了門。
    靜靜站了一會兒，看到剛才那個被換作“小蕾”的女子一臉慌張驚喜的跑來，嘴裏念叨著“想不到那家夥竟是相爺，這要是……”
    “相爺吩咐誰也不許進去，否則格殺勿論！”我不能自控地陰沉著臉，一字一頓狠狠吐著字眼。
    那女子被驚嚇到了，呆在一旁……
    愣愣地坐在二樓的隱蔽房梁上，盯著樓下姹紫嫣紅的朦朧。琴聲在這個大廳流淌，我卻覺得好像很遙遠；莫居就坐在正下麵彈琴，一舉一動說不出的優雅，我卻看不清他的神情。
    用手擦擦眼睛，發現，我，哭了。
    一滴晶瑩滑過指尖下落，那遙遠的琴聲也仿佛停了。我晃晃腦袋，不期然對上了下方那雙熟悉的深潭般的幽眸，那裏麵有著驚喜有著心痛還有許多許多來不及我看清的感情。
    大廳忽地鬧哄哄起來，眾人為這突然停止的樂聲而喧嘩。
    “呦，咱們的莫居公子是怎麼了？”人群中走出一人，華服而冠，長相妖媚，一雙鳳眼別具風騷，他緩緩踱到莫居身旁，以手中紙扇抬起莫居的下巴，讓他看向自己，“莫不是忘譜了？”
    眾人一氣驚歎，既是為了此人的長相的誘惑，又是疑惑此人的來頭，要知道莫居可是這家“撫春院”的雪藏，一有人越矩，是會立馬被封殺入黑名單的。而此人竟然當眾做出如此調戲之舉！
    的確，此人來頭非同一般。他正是如今四大商家中段家三當家，段秀，天生異麗，被原來的段家夫人寵上了天。不過，或許這名字取得不是很好，此人風流成性，卻獨好男色，真正斷袖之癖。
    莫居似有些不耐煩，抬手擋去那扇子。
    段秀卻鳳眼一挑，湊近到莫居耳旁若有若無的呼著氣，“你在這等了這麼久，不就是……為了我麼？”
    看著眼前這副曖昧的圖景，我冷顫了一下，心中說不清的滋味。
    “你走開！”一旁的鈺荷兒忍不住跑上前一把推開段秀，攔在莫居的身前，“不許你欺負莫居公子！”
    欺負？若不是莫居有意，他能如何？這就是此次的任務麼？
    “嗬嗬，莫居公子的魅力果然是男女通吃啊，連幼女也逃不過！”段秀痞痞一笑，浪蕩地倚靠在莫居的肩上。
    鈺荷兒已被老鴇死拖了回去。她大喊大叫不肯走，結果直接被打暈了。
    莫居緊抿著嘴唇，眼中有掙紮。
    “公子這話可說對了！”在我晃過神時，話已出口，順著二樓飄下的絲幔，我打算來個漂亮的旋轉現身。
    可惜這絲幔顯然有質量問題，竟連我這麼個嬌小的重量也承受不住，直接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