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就在前麵。
    心底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回響，我茫然地邁動雙腳向前跑去，耳邊是呼呼的風聲。
    看，看到了。
    周圍是如同水墨山水畫般的風景，我停下來，前麵大概五十米的地方站著一個人，隱藏在瞬息萬變的雲霧裏，看不真切。
    是誰，你是誰。
    我慢慢地向前走，那個身影時隱時現，衣袂隨風翻飛，長長的頭發在風中劃出優美的弧度，竟然是海洋般的蔚藍色。
    回過頭來，回過頭來讓我看看你是誰。
    前麵的人緩緩轉動身子，發髻上的飾品叮當作響。心跳突然加速了，沒由來地一陣緊張，我不禁瞪大眼睛。就在他的臉就要從雲霧中完全顯露時，我眼前的景色卻突然一晃。
    “呯！”
    “噝——”好痛，腦袋磕上桌麵，眼冒金星了。我揉著腦袋睜開眼睛，發現我竟然坐在書桌前睡著了。
    我拿過手機一看，已經是早上六點多。不是吧，我就這麼睡一晚上了，太可怕了吧。收拾東西，晃晃腦袋準備上學。
    。
    上午。課室。
    “好可怕，你太厲害了。”小辛捧著臉說道。
    “誰知道啊，平時大概十二點左右我就睡了，哪知道昨晚會這樣子。”我揉著眼睛喝下一口咖啡，“唔，好苦。”
    “你是神。”小辛豎起大拇指，“你那成績後麵還有咱們一大坨人墊背呢，怕什麼。我要有你一半的成績我就天天睡到自然醒了，抱著枕頭做好夢。”
    “對了，問你一個問題啊。”我撓撓後腦勺，“你有沒有試過作同一個夢好幾次啊？”
    “哇噻，成績好的人做夢都特別厲害啊！”小辛誇張地說道。
    “別開玩笑了。”
    “沒有啊，最多也隻是出現熟悉的場景而已啊——你試過啊，說說看。”小辛一臉期待，“是不是夢到社長？”
    “去！”我轉過臉去。
    窗外一片濃蔭，我的思想有開始回到昨天晚上的夢。那個夢真的好奇怪，好像出現過好幾次了，夢裏的每一個細節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不過每次都好像比上一次多那麼一點點東西。比如說，剛開始隻是在夢裏跑，然後跑著跑著出現了好多好多的山，之前的那一次隻是看到朦朧的一個人影站在遠處，最近的一次可以看到那個人身上的打扮，隻是每次想要看到他的臉，夢就結束了。
    班主任進來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他捧著一遝試卷刷刷刷地往下發一邊交待著幾乎每次測驗前都要說的話：“趕緊把書和資料收起來，臨時抱佛腳有什麼用！”周圍一片稀裏嘩啦收拾東西的聲音，還有竹竿小聲的嘀咕：“又是一個星期五，考試考得我很痛苦……”。我晃晃腦袋把腦子裏煩人的東西甩到一邊去，開始做題。日子真的越來越忙了，現在每個周末都有一場考試，除開模擬考和月考，還有大大小小的階段測驗，過一段時間就要考英語口語，然後就是高考體檢。考啊考，考到自己都麻木了。
    下午考完理綜，把試卷收起來交到辦公室，然後把上一周的測驗卷發下來，聽著班主任滿意的讚歎：“不錯啊穆然，照著這樣的大好形勢你一定能夠上北大！”我僵起笑容唯唯諾諾：“那得多謝老師的栽培……”回頭看到廖聞風眯起眼睛意味深長的笑容，我趕緊鞋底抹油。
    回到課室，一邊發試卷一邊聽著同學三三兩兩地討論著今天晚上的校慶晚會。考完試，大家都很有默契地避開考試壓力聊一些輕鬆的話題，語氣裏充滿對學校建校五十周年慶典期待。
    “今天就有一個慶典活動了，不過沒能讓我們參加。連教育部部長和市委書記都來出席了耶，咱廖爸爸長足麵子了——靠，老子及格了！”竹竿拿著理綜試卷手舞足蹈，“今天晚上我請大家吃東西啊！”
    我對於竹竿嘴裏稱呼校長為“廖爸爸”感到深深的惡寒，抽動嘴角，穩定一下身子繼續發卷。
    “哇我進步了！”班長甩甩試卷，“比上次多了十二分——得了吧你別得瑟了，你該不會像去年元旦晚會那樣弄一車臭豆腐回來吧？”後麵那句話是對竹竿說的。
    “當然不會——穆然你不是人那，286！分數好高，你是神啊，我好想撬開你的腦子看看是用什麼做成的——老子從來不做重複的事情，今天晚上你們晚飯別吃太多啊，等著大爺我的好東西！”竹竿抽走我的試卷轉身坐下開始對答案，一邊對還一邊吐出諸如“不是人”“是怪物”之類的句子。
    “去哪呢？”我剛走出教室，背後傳來周筱的聲音。“圖書館。一起去吧，老潘交代的書你不是還有沒借齊嗎？”
    “不了，你幫我借吧。”周筱揚揚手裏的雞毛毽子微微一笑，“上次我輸了，這次我要贏回來。”
    還有心思玩這個，幼稚！我笑了笑，點頭表示明白。
    圖書館。
    行走在高大的書架間，手指劃過一本本書籍，順手把不知道那位粗心同學放錯地方的書擺好，一邊拿著周筱列出來的書目清單一邊尋找目標。
    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不疾不緩，慢慢向我這邊走近。我好奇地抬起頭來張望，卻發現兩排書架間就隻有我一個人。奇怪了，明明腳步聲就在耳邊，怎麼沒看到人呢。
    腳步聲依舊不疾不緩地傳來，我心裏微微有點發慌，甚至忍不住扒開麵前的書往書架後麵看去。那邊有幾個學生在安靜地看書，根本沒有人走動。
    誰這麼無聊啊，在這裏裝神弄鬼！
    我抱起手中的書走去管理員那裏登記。前麵出現一個身影，我稍稍往左邊讓一下，那個人卻跟著過來，我向右邊移一點，他也正好向這邊走。然後我幹脆站住不動讓他先走，沒想到他也站住了。
    “請讓一下！”我輕聲說道。
    那人突然笑了。“越長越回去了，學校真是糟蹋人啊！”
    我聽著這句話懵了，忍不住抬起頭來。麵前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二十來歲，穿著時髦的衣物，腳下踩著高跟皮靴子，白裏透紅的皮膚，化著精致的淡妝，眼睛處用黑色的眼影修飾了一下，眸子像一汪深潭。她狡黠地笑著，微卷的頭發調皮地隨著她身子輕微的抖動輕輕跳躍。她帶著耳機，喧鬧吵雜的音樂隱約傳來。
    “楚嵐姐！”我又驚又喜地輕聲叫出來。
    “嗬嗬，還記得我啊。”楚嵐姐摘下耳機，兩隻手伸過來捏我的臉，“小阿然長大了啦，讓姐捏一下——唉呦，比以前瘦了，學校真是‘毀人不倦’！看到你，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啊，想當年我也是這麼熬過來的——我沒記錯的話，你現在是高三了吧？”
    “嗯！”我任由楚嵐姐捏完臉蛋揉頭發，突然間有點不知道身處何方，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孩，思緒又忍不住漫遊。
    。
    算起來我很早就認識楚嵐姐了，當時她讀初中我和周筱讀小學。每個周末我和周筱一起在青少年宮玩，楚嵐姐就在少年宮一樓的美術室裏學畫畫，我和周筱玩累了就偷偷跑進美術室看那些美術生畫畫。不過當時我們和楚嵐姐根本沒有說過話，她在專心致誌地畫，而我們就在旁邊的石膏像和顏料堆裏玩，偶爾發出稍大的聲音楚嵐姐就會麵無表情地看我們一眼，然後我們就悻悻地走開。
    真正和楚嵐姐交上朋友是在我們剛讀初中那會，楚嵐姐當時高二，是當時的文學社社長。有一次她下來初中部做宣傳，路過我們班的時候周筱很是吃驚地嚷了一句：“那不是傳說中文學社的社長嗎？經常在星期一的例會上發言的學生代表，還是學校裏挺有名氣的美術生呐！”
    周筱的聲音有點大，楚嵐姐回頭看了我們一眼，然後走過來。我趕緊拉拉周筱，周筱很不好意思地吐舌頭：“呀，被發現了！”
    楚嵐姐走過來神情嚴肅地看了我們好一會兒，然後突然笑了：“我說怎麼這麼眼熟呢，原來是那兩個經常在我畫畫時搗亂的小孩啊！”
    一句話聽得我們莫名其妙。楚嵐姐又笑了，然後慢慢說著，我們才知道原來她就是當年那個看起來很凶的姐姐。楚嵐姐看起來一副冷冰冰的拒人千裏的模樣，其實跟她認識久了就知道她其實是一個很開朗很隨和的人，加上周筱本來就有在一分鍾之內博得他人好感的能力，於是，聊了幾句不到楚嵐姐的真性情就顯露出來了。她兩手分別勾著我們的肩膀說道：“怎麼樣小妹妹，加入文學社吧，姐姐罩著你。跟著我，總有飛黃騰達的一天。”
    當時我和周筱都愣了好一會，然後呆呆地答應了。就這樣，楚嵐姐就成為我們在陌生環境裏第一個認識的朋友。楚嵐姐一直都想大姐姐一樣照顧著我們，帶我們熟悉環境，讓我們能夠很快地在新學校裏安定下來。很久以後，每當我和周筱提起過去的時光，總免不了要回憶起當初我們是怎樣跟在楚嵐姐後麵“橫行天下”的。
    說到底，楚嵐姐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還真的不能看透。我唯一能夠找出來形容她性格的詞語隻有“率直”一詞：說話直爽不拐彎，幹事風風火火，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很隨性地生活，幹自己喜歡幹的事情。她偏科偏得很厲害，高二選擇了理科，理綜加數學成績還不到語文一科的分數，然後在她我父母長達一年的拉鋸戰中終於以微弱的優勢勝利轉到文科班，隻是楚嵐姐再也沒有出現在畫室和文學社裏。她那對一個教物理一個教生物的父母說了，要想轉科可以，但前提是你必須放棄畫畫和寫作，一心一意地學文科，期中考試進不了全年級前十名你就給我轉回來。
    於是，學校裏少了一個雷厲風行的人物，多了一個在年部考試保持前十的名字。在楚嵐姐把東西從文學社和美術室搬走的時候，我們也偷偷地退出文學社了。後來楚嵐姐還為此數落我們一頓：“你們這算什麼意思啊，當我死了啊，還是搞什麼示威遊行啊？你們給我聽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倒了一個我，還有千千萬萬個我站起來！等我熬過這高中上大學了，老娘就不信他們還能把我怎麼樣！”
    再後來啊，楚嵐姐如願以償地考上夢寐以求的學校，畢業合影上的楚嵐姐笑得意氣風發，恍如夏日般耀眼。她在留給我們的照片上寫了一句話，我早已將它爛熟於心的句子：“不論是什麼時候，都不要放棄自己最初的夢想。”
    。
    “楚嵐姐怎麼回來了？這些年你過得好麼”我揉揉眼睛問道。看到熟悉的人，心中悵然慷慨，有很多的情感浮了起來，很多的句子想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隻能愣愣地說一句，你好麼。
    “咳，不就是為了學校的校慶唄。”楚嵐姐把耳邊的頭發攏好，“要不是聽說有‘奇跡’看，他用八人大轎抬老娘也不回來！”
    “哦！”我點點頭。
    “呀，看那麼多的書啊！”楚嵐姐拿過我手中的書翻看，“又是這種，想當年折騰了我到現在又來折磨人，真是‘好人命不長，壞書遺害一千年’，多好的祖國棟梁就被糟塌掉了。哎，又讓我回想起噩夢般的高中生活啊，這地方就是一個煉獄！”楚嵐姐把書還給我，恨恨地說道。
    我被逗笑了，剛想說話，就聽到一兩聲刻意的咳嗽聲。這時我才猛地想起這裏是圖書館，需要保持安靜。我飛速地打量一下四周，壓低聲音：“楚嵐姐，咱到外麵去說吧。”
    楚嵐姐四周看一下，把周圍看過來的目光一一逼回去，很不耐煩地跺跺腳：“死讀書有屁用，抱著書就能當飯吃？再說，人家讀書可是‘兩耳不聞窗外事’，讀到入神了還管外麵發生什麼事嗎？要是被人影響到可是說明你道行不夠啊，可憐可憐……”說罷還長長地歎氣。
    “楚嵐姐！”我窘迫地低下頭拉拉她的手。楚嵐姐就是這樣，一出口就能把人憋的半死，毫無反抗餘地。
    看到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表情，楚嵐姐終於想通了放過圖書館裏的可憐生物，親昵地拉起我的手往外走去。“走吧走吧，在這裏老娘說話不自在！”
    。
    走出圖書大樓，楚嵐姐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伸個大大的攔腰然後笑道：“出來了，自由的空氣就是不一樣——我跟你說啊，你不要總是呆在這種地方，小心憋成了一個糟老頭，到時候嫁不出去！”
    “楚嵐姐！”我嗔怒道。
    “哈哈，好嘞不逗你了。”楚嵐姐拍拍我的肩膀，“對了，周筱那個家夥呢，她不是和你在一起的嗎，怎麼不見了？”
    “我打電話給她。”我趕緊掏出手機撥號，電話響了幾聲，接通的那一刹那一陣喧囂傳來，我不禁皺眉把手裏拿遠一點。“幹嘛呢？”周筱在那頭很不耐煩地說道。
    “你快過來啊，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在老地方。”楚嵐姐指指校道盡頭的小賣部，我了然地說道。
    “沒空呢，比賽正在激烈狀態！”那邊又傳來一陣吵鬧。
    我求助地看著楚嵐姐表示無可奈何，楚嵐姐把手機接了過去。“周筱，我命令你在三分鍾之內來到老地方，要是遲了一秒你就等著老娘給你somecolourseesee!That’sall。Underestsnd？”講完，楚嵐姐瀟灑地蓋上手機，手指一揮示意我跟上。聽著楚嵐姐講著熟悉的口頭禪，我不禁莞爾一笑。
    果然，當我們坐在小賣部前麵的石凳前捧著以前經常喝的珍珠奶茶還沒喝上幾口，就有一個急匆匆的身影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這邊衝過來。目測到我們的方位以後，那個身影徑直往這邊撲來。
    “周筱來了。”看清楚來者的臉，我轉臉對身旁整慢條斯理地吮著奶茶的楚嵐姐說道。
    “龍楚嵐！”隔著大概十米的距離，周筱石破天驚地吼出一句話。
    “噗——”旁邊楚嵐姐嗆到的聲音。我轉臉一看，不出所料地看到當事人鐵青的臉色。
    眼前人影一晃，可憐的周筱跑過來還沒站穩，就被楚嵐姐一個掃堂腿掀翻在地。然後是楚嵐姐怒不可遏的聲音：“老娘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準叫我的全名你要叫我的姓就不要帶上名字的最後一個字你要叫我的名就不要帶上姓兩個字的稱呼兩個字兩個字我反複強調的兩個字的稱呼你明不明白你明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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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哪，這章想了好久，還是重新寫過了，不便之處敬請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