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玉壺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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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回學校,頭頂猛烈的陽光使我頭暈,但班主任的話更讓我頭暈。
毫無意外,一放學就被班主任請到辦公室去談話了。他首先拿出來的成績單重重地給我一個打擊:“穆然,你是怎麼搞的,成績退步得這麼厲害!”
我看著上麵的成績:全級排名第三十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同時忍不住有點難過。
“上次月考你就比上學期的期末考試退了十多名,我本以為你會反省追上去的,可是這次期中考竟然比月考排名更後了。你最近到底是怎麼了?你可是一直都能保持在年級前五名的啊!這個樣子你怎樣去高考?沒多少時間了同學——你說說,到底是什麼回事!”
我深呼吸一口氣。“最近我分心了,沒用心複習。”
“說說是什麼回事,有什麼事情可以讓你分心?”班主任無意識地用手指輕叩桌麵,一下一響,仿佛扣在我心裏。
“前段時間發生很多事,我可能顧不過來。”我低著頭,努力壓抑著聲音裏的顫抖。
“好吧,發生什麼事我就不管你了。”班主任換個姿勢坐好,“你要記住,你是高三的學生,離高考沒多少時間了,有什麼事情比得上高考重要?無關緊要的事情就先放一邊,首先保證你的學習——我話也不多說了,你也明白我想說什麼,你一直都是懂事的孩子——這次的成績當作一個提醒,不要太在意,過去了就過去了,好好複習吧,畢竟高考還是最重要的,不要有太大壓力。”
我一直點頭,同時把就要溢出來的眼淚逼回去。
“對了,你身體還要好好保重啊,注意休息,別再像今天那樣了,這樣耽誤了一個上午的功課得要什麼時候才能補回來!”班主任擺擺手,“行了,先回去吧。”
“謝謝老師。”我趕緊退出來。
天,簡直是當頭一棒!打擊太大了。最近發生的事情亂得像一團麻,搞得我心神不寧,好像都沒什麼時間好好複習,怎麼辦,怎麼辦?
“唉,你在下麵幹什麼呢?”一個聲音打亂我的思考,抬起頭,看見廖聞風坐在一棵樹上,垂下雙腳在空中擺動,當作是打招呼。奇怪,什麼時候我走到小樹林來了。
我不說話,靠著樹幹坐到草地上,看著天邊的落日開始發呆。
“怎麼啦?”頭上掉下幾片樹葉,“變成思考者啦!”
“別吵我,正煩著呢!”我扒下頭發上的葉子,不耐煩地說道。
“不想我吵你就到別處坐去啊,幹嘛非要坐在我下麵!”頭頂又呼啦啦地掉下更多葉子。
我抬起頭瞪他一眼:“校規規定,不準攀爬圍欄牆壁和損壞花草樹木!你這種行為要扣多少分啊?”
“哈!”上麵的人笑了,“你看我什麼時候怕過這等事!”
你當然不怕,我差點忘了,你是校長的兒子,前途無限。不像我,隻能辛辛苦苦地靠自己的努力出人頭地,每次考試都要擔驚受怕。
“看你的樣子,不要告訴我是因為考砸了?”
沒錯,就是考砸了,輸給你了。
“不是吧,被我猜到了?”一陣笑聲傳來,“想不到你也有這樣的一天啊!”
鄙視落井下石的人!我站起來,拍拍身上的落葉和草根走人,順便狠狠地踹一腳身後的大樹。
“呀,殺人了!”聲音混合著落葉的嘩啦聲遠遠飄來。
。
晚上十一點半,我還在房間裏埋頭複習。
雖然這種熬夜的學習方法我一直很不認同,疲勞工作下來的效果很不明顯。可是這次的期中排名給我不小的打擊,我不知道這樣亡羊補牢為時晚不晚,可是這樣總能稍稍消除一下我心中的罪惡感。好對不起自己啊,還有小哥哥。不記得是誰說的一句話:原諒自己是墮落的開始。我不想墮落,所以我不能原諒自己,不能給自己的鬆懈找任何借口。加油,穆然!
伸手拿過一本數學題典開始看,眼角卻瞟到一抹白色,我隨意地往門口一瞥,立馬嚇得趴下。“姬禦天你這個神經病,半夜不睡覺你站在我門口扮鬼嚇人幹什麼!”
姬禦天站在門口,身上隻穿著白色的中衣,頭發也不紮,長長地鋪瀉下來,一紅一白對比很是搶眼,再加上背景一片黑暗,就像恐怖電影裏找人替死的惡鬼。冷不丁地看到門口站著這麼一個東西,稍稍心髒有點問題的人都得嚇死,連我這個自認膽子大的人也被嚇得心髒猛地收縮,幾乎斃命。
“你不也沒睡嗎?”他似乎被我誇張的反應嚇到,拍拍胸口走進來。
“我還有事要做啊!你快點去睡啦!”我把他推出去。這次他回來我不好意思再讓他睡沙發,就在書房裏給他鋪了一張床,說是床其實就是打地鋪。本來書房鋪比較涼快,而且我也喜歡坐在地上看書,爸爸就在書架旁邊的一塊空間抬高一級鋪上實木地板,好讓我坐得更舒服。那裏也很舒服,夏天的時候我就直接躺在上麵睡午覺。姬禦天來了,我也沒辦法給他弄張床,隻好給他鋪張被褥睡地板。“你不要告訴我睡得不舒服啊,那你隻好睡沙發了。”
“那裏有蚊子……”他可憐兮兮地回頭說道,然後撩起袖子指著上麵的紅點,“你看,好癢!”
“客廳有蚊香,自己找。在茶幾下麵!”我關上房門,繼續看書。
一陣安靜,隻有書頁翻動的聲音。不對,還有一股味道,好像是,燒焦什麼。
門外傳來一聲慘叫,我趕緊跑出去查看。隻見姬禦天一臉梨花帶雨的表情坐在地上,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我過去扶起他:“怎麼了?”
“我燒到手了……”然後他把潔白的胳膊遞過來。
“哪裏?在哪裏?”我翻來翻去愣是沒看到他手上哪裏燒糊了。
“這裏。”他帶著哭腔指指手背。
隱約看見手背上有一個紅色的小三角形,我輕輕一碰,他“哎喲哎喲”呻吟起來。“這是……你該不會是被蚊香燙到了罷?”多大的人了,還這麼不小心。我忍不住笑起來。
“沒事,拿涼水衝一下就行。”我站起來回房,他自己也有靈力療傷,用不著操心。
“你不管我了嗎?”他拉著我的衣角。
“小朋友,現在已經很晚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做,你自個玩去吧。再說,你的能力比我大多了。”我扯住衣角,“放手!”
“你沒聽過‘能醫不自醫’嗎?”他加上另外一隻手扯住,任憑我用力就是拉不動,一場力量懸殊的拔河賽就此開始。
“放手放手!”我一根根地掰開他的手指,可是掰開一根另一根又抓上了,無奈之下我隻好放棄,轉而用手拍打他手背。“別鬧了,你聽不聽話!快放手!”
他突然間鬆手,我不禁踉蹌後退幾步幾乎跌倒,他竟然嘻嘻地笑了。幸災樂禍,可惡!
“無聊!”我扔下一句話轉身回房。
一陣安靜過後,門外竟然傳來一陣咽嗚的笛聲,在安靜的晚上顯得特別大聲,我用棉花塞耳無用後,氣憤地出去找肇事者。
“姬禦天你有完沒完!”我衝到客廳,看見他站在落地窗前,清冷的月光灑在身上。我上前一把按下他的手,笛聲嘎然而止。“你太過分了,還讓不讓人睡覺啊!”
“你不是沒睡嗎?”他淡淡地說道,轉身看著我。
“那鄰居也要睡啊,你這樣會吵到人家的。”我拉上窗簾,壓低聲音說道。“我拜托你不要鬧了!回去睡覺好嗎?”
“我睡不著,”他往沙發一倒,“因為你不和我說話。”
我無語。“你閉上眼睛想你最快樂的事情,或者在心裏數數,慢慢就會睡著了……”
“跟我說幾句話就這麼讓你為難嗎?”他抬起眼睛看我,“難道你一點兒都不關心我從哪裏來,我是個怎樣的物種,會不會對你有什麼歹意的嗎?”
我真的無話可說了。“我相信你……”
“不要說這句話!”他冷冷地打斷,“你這是在敷衍我。”
我撇撇嘴,心裏飛快地盤算:要是聽他說的話,應該很快就會說完,那我就可以安心地做我自己的事情;要是不聽的話,難保他還有什麼招數打擾我,這樣我可是一整晚都不能安寧。權衡一下利弊,還是聽他好,這個有傾訴狂的人。
“那好吧,你說。”我投降地坐在他旁邊抓起抱抱熊,翻翻白眼,洗耳恭聽。
“你看。”他把一根棍子遞給我。
客廳沒有開燈,我就著房間的亮光和外邊的月色舉起來查看。一根光滑的棍狀物體,大概半臂長,上麵有幾個洞。“什麼,蕭啊?還是笛子?”這是玉嗎,還能看到微微的亮光透過?這麼大一個很值錢啊!
“這叫‘玉壺冰’。”他看我一眼,開始講故事——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我的父王是凰族,他是我們薩亞大陸上至高無上的王;我的母後是這片大陸上的聖神祭司,她是鳳族,是大陸上最美麗的女人……”
英雄和美女的故事,在網絡不知有多少不同的版本,到最後還不是英雄氣短,美人遲暮。
“……我有三個勇敢的哥哥,兩個溫柔的姐姐,他們都繼承了父王的矯勇善戰和母後的智慧美麗,他們都是值得驕傲的王族,深得萬民的愛戴和父皇的信任。在母後懷上我之前,父皇正好遠征勝利,就為他的下一個孩子取名為‘姬禦天’,意思是‘無往不勝’……”
嗯,宮廷鬥爭,不喜歡,我無聊地打哈欠,他瞪我一眼,我趕緊乖乖地坐好。
“……可是就在我出生的時候,東方的異族入侵,南方出現洪澇鬧瘟疫,父王沒來得及看我一眼就去處理政事,我是惟一一個沒有在出生的時候被自己的父王抱過的孩子……”
嗯,出生的時候遇上國家動亂,這個孩子應該會冠上“災星”的名號,太可憐了。我忍不住在心裏為他惋惜。
“外界傳言我是大陸的禍害,在母後的維護下我才得以存活下來,可是我就總不能像哥哥姐姐他們那樣能夠討父王的開心,我是沒有父愛的孩子。雖然如此,我還是能夠在母後的慈愛下安定地長大。母後本以為時間流逝,我身上的流言就會慢慢淡化,可以得到父王的認可。可是沒想到,我竟然是一個不會唱歌的凰族……”
他的聲音理有掩飾不住的悲傷,肩膀也在微微顫動。我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你知道嗎,歌聲對於我們鳳凰一族來說是多麼的重要。成年的時候,歌聲是評價一個鳳凰族優劣的標準,唱歌唱得好的鳳凰就可以得到大家的認可,唱不好的就會被別人嘲笑。而且,唱歌也是用來對自己的意中人表達愛意的方法。我不會唱歌,就說明我不是一個及格的鳳凰族。我得父王母後都是大陸上歌聲最動聽的鳳凰,哥哥姐姐們也繼承了他們的長處,擁有天底下最動聽的歌喉。我身為父王母後的孩子,卻是不會唱歌的鳳凰,你知道那種被別人認為是異類的目光是多麼的傷人嗎……”
用歌聲評價優劣,不就是和用考試選拔人才一樣,都是那麼的傷人。
“……我一直都是令母後傷心的孩子……後來,在母後的主持下,找來我們國家的法師,征集天下間的能人異士,為我尋找能夠讓我歌唱的方法。母後花費了很大的代價,為我求來這枝‘玉壺冰’,也就是你們所說的笛子……”
想不到這枝小小的笛子好有那麼離奇的來曆,我不禁再次舉起來細細觀察:“這裏麵有你母後對你所有的愛吧……”
他點點頭。“……每次看到‘玉壺冰’,我都仿佛能看到母後對我溫柔地笑——後來我就跟著法師學習這個‘玉壺冰’。說也很奇怪,這個‘玉壺冰’可以發出清脆的聲音,就像鳳凰的歌聲。我一直很努力地練習,我要靠它唱出天底下最動聽的歌曲。後來,在我成年的宴會上,我終於憑著它換來父王的讚許,我也看到母後眼裏的欣慰。當時正好碰上異族再次侵犯邊界,父王就讓我帶領戰士們去反擊,這也是對我的一個考驗。我在母後的眼裏看到期望,我知道,隻要我能夠勝利歸來,我就不再是那個被人侮辱‘災星’,我是父王母後的孩子,也是薩亞大陸上最高貴的凰族!”
“可是沒想到,”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憂傷,“我辜負了母後的期待。我一心想要勝利歸去,忽略了入侵的異族也是靈力強大的種族。我的一廂情願,高估自己的實力,白白犧牲掉父王交給我的五十萬戰士,我也因此受到異族的詛咒,中了他們最惡毒的‘黑術’,而我最親愛的母後,也因此為我喪命……我不是一個及格的王族,我也不是一個及格的孩子,從小到大我就讓母後很傷心,我沒能好好地讓母後享福……我想報仇,可是卻來到這個異界……我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做不到……”他哽咽了,閉上眼睛,好像有一滴晶瑩的淚珠從他臉龐滑落。
“你不要傷心啊……”我也很難過,心裏仿佛被刺痛了,忍不住眼眶濕潤。沒想到他有著這麼痛苦的過去,他平時的一臉天真和無憂都是花了多少功夫才裝出來的,真是一個可憐的孩子,我竟然沒能發現他心底竟然隱藏著這麼深的惻愴。穆然,枉你自認閱人不差!
他閉眼沉默著,在清冷的月光下顯得特別的悲傷。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他如此地悲傷,我卻什麼也不能做,隻能坐在他旁邊,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他,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知道該怎樣說。我深深地感受到作為世間一粒草芥的無能為力。
我們都是孤獨的孩子,不過我總比他幸運得多,至少,我還在自己熟悉的世界了,有朋友,還有親人,雖然不能和父母住在一起,可是他們也會打電話回來。可是姬禦天就不一樣了,離鄉別井,周圍全是陌生的種族,孤單、彷徨的感覺應該會時常陪伴吧。既然上天讓我遇見他,我是不是應該好好地幫助他?
好,就這麼定了。等我考完高考,我一定會幫他找到回家的路。要是找不到的話,我就幫他在這個世界安定下來,讓他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生活!
過了很久,他突然轉過臉說道:“你相信了?我騙你的,嗬嗬,你真好騙!”
什麼?剛才他都是在扯謊?“你!……無聊!”我倆衛生球扔過去。
我站起來回房,衣角被拉著走不動。回過頭,姬禦天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閃一閃。“不要鬧了!”我沒好氣地說道。
“不要走,陪我坐會。”他有點嘶啞的聲音傳來,然後一把把我按回沙發。
“我跟你說,我還有一堆作業……”我拍開他的爪子
“不要吵,安靜一點。”他說著,然後把頭靠到我肩膀上。
“喂,這樣不好吧……”我皺著眉頭想離開一點。他竟然伸過手來抱著我:“噓——不要說話!”
“這個,男女授受不親的……你起來啊,我給你小熊抱……喂……”他沒有說活,隻有平穩的呼吸回應著我急速的心跳。僵坐在這裏,我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他好像睡著了,整個人的重量就壓在我身上。我無奈地抬頭仰望天花板,算了,當作是給福利院的孤兒獻愛心了。可是今天晚上的複習計劃就泡湯了!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我竟然看到他嘴角揚起一分詭異的弧度。
啊啊啊啊——死小雞!我在心裏默默呐喊。該不會要我這樣過一個晚上吧?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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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亂入之聲:話說,最近的天氣很熱啊哈哈……大家看文的時候要注意機器和眼睛啊。還有,給我留個言吧,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