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自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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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樹咖啡”位於“新世紀”三樓的餐飲區,門口裝修成一棵高大的古樹,枝葉一直連綿著整間咖啡廳的天花板,在座位間垂下綠色的藤蔓,最特別的是大廳的地麵有一圈玻璃地板,上麵擺放著一架黑色三腳鋼琴,下麵有七彩的小魚在燈光和水藻間遊弋。我看著麵前的周筱不禁懊惱得要死,她在高級裝潢的咖啡廳裏悠然自得地點了三十塊錢一杯的咖啡,心安理得地透過高大的落地玻璃窗看著街道對麵的市中心最大的綠化地——翠湖中心公園發表心中感慨:“高級的地方,風景就是不一樣!”敢情花錢的不是你!
早上十點整,周筱催命的電話鈴聲準時響起,把當時正在夢中與周先生聊著人生理想的我嚇個半死,電話一拿起來,就聽見她高分貝的聲音:“小然我在你樓下你該不會還沒起床吧限你十分鍾下樓……”然後我一激靈從床上蹦起來用五分鍾洗刷完畢跑下樓,看到周筱正在逗著樓下的小孩子,拿著一個鑰匙扣娃娃變成狼外婆的嘴臉對那個三歲不到的小屁孩說道:“小妹妹乖啊,姐姐帶你去看金魚……”我一個飛奔過去拉走這個涉嫌拐賣兒童的犯罪分子。
我後悔啊,真的後悔啊。明明知道周筱最大的人生理想就是做個資本家拚命剝削工人,還要以請她逛街喝東西為代價讓她陪我去開會,結果開完會身心受虐沒能好好緩解還要被她拉出來逛街。周筱人稱“逛街鬼見愁”,一到大街上就會瘋狂地逛商店買東西,從城市東邊的商業街,到城市西邊的小吃街,再到每次出門必到的“新世紀”,一圈下來我累得要死,她還是那麼的精力充沛地試衣服看精品和店員討價還價……終於我受不了了,提出要休息一下,她還要繼續發揮資本家精神把我拉到這個貴的要命的咖啡廳。
“我說,廖聞風讓你寫的那個什麼東西你有想法嗎?”周筱攪動著杯裏的咖啡隨意地問道。
“唉,不要提起這個名字!”我無奈的拿起麵前的果汁狂灌一口。
“不是吧,才一天而已,你就被他催稿啦!”周筱難以置信地問道。
“就是就是!”我憤憤不平地說道,幻想麵前的杯子裝著某位罪人的血液瘋狂地攪拌,“你不要以為寫這些東西是因為他們真的看得起我,其實就是把我當成替死鬼!”
“怎麼說?”
“你不知道,我們的校慶晚會不是在下下個禮拜五晚上嗎,看起來還有兩個星期做準備,其實舞團至少需要一個禮拜時間排練,期間還有很多比如定衣服啦,選人員啦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所以我最多隻有一個禮拜的時間想,星期三就要拿出提綱,而後幾天再來完善……所以昨天晚上我就被他催了好幾次,原有的靈感都沒有了……”
“行了,不用說了,姐姐我明白。”周筱舉起咖啡,“為了你的偉大事業幹杯!”
“唉,別鬧了,我正煩著呢……”我長歎一口氣,“下午還要回學校一趟,跟某人討論一下細節問題……人生啊……”
“我的精神永遠支持你!”周筱馬上表明立場不會陪我回校。
。
“我到了……嗯……真的到了……你看我現在在藝術樓下……”掛上電話,我快步衝上樓梯,一緊張,又扭到腳,疼得我“噝噝”地叫。
好不容易爬上五樓,剛一轉彎,麵前突然出現一個人影。“你終於到了!”一恍神,就被廖聞風拽進一間寬敞的教室。“介紹一下,這是負責劇本的穆然同學。穆然,他們都是舞團的隊員。”
我稍稍站好,反應過來這是一間舞蹈室,裏麵有十來人在練習,看到我進來,都好整以暇地看著我。“大家好……”是這樣說沒錯吧。
“大編劇你好,”一個紮著馬尾的女生微笑著朝我伸出手,“我是這個舞團的隊長,我叫陳雙。多多指教。”
我也笑著伸過手去和她輕輕地碰一下。周筱曾說我隻要麵對美女就會不知所措,看到麵前的陳雙,我隻能想到的就是“嗬嗬”地笑。我仔細一看,原來是那天晚上坐在廖聞風旁邊的女生,今天她把頭發紮起來,更顯得幹練自信。
“穆然,你在選角色的時候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陳雙可以幫你——陳雙從小就學習芭蕾,她的理想是成為亞洲第一的白天鵝。”廖聞風微笑著介紹。
“那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你還拿出來說。”陳雙笑著拍打一下廖聞風的肩膀,“小時候我還聽說你要當宇航員呢,怎麼不見行動?”
廖聞風往後麵退一步笑道:“怎麼你還像小時候那麼粗野啊,小心嫁不出去!”
“瘋子!”陳雙笑著想踢一下廖聞風,後者輕輕跳開。“穆然我給你介紹一下我的隊員。”陳雙伸手挽著我走開,廖聞風還在後麵“哎呀哎呀說不過就跑,這是你的第三招”地笑道。
陳雙向我介紹了每個隊員的特點,給我安排角色做參考。可是介紹了一堆人,名字都沒記住幾個,我隻能微笑著點頭問好。“你的劇本寫的怎樣了?”陳雙問道。
“還好吧,就是有點麻煩。”我不好意思地說道。
“是不是廖聞風他太麻煩?”
“嗯?”我抬起頭瞪大眼睛。陳雙清脆地笑了,“我就知道又是他,總是喜歡給人挑骨頭。沒關係,你按照自己的理解寫就可以了,不用管他。”我“嗬嗬”地笑著回應,眼神飄忽,看到廖聞風在對麵的教室裏,似乎很忙。
“他們是在畫海報。”陳雙說道,我不好意思地回過頭來。“他從小就有畫畫的天賦,後來因為學業的原因放棄了,不過他還是有空就幫宣傳部的人畫畫海報或者出牆報。”我愣了一會兒,才明白她口中的“他”是誰。
“你們好像挺了解對方的。”我突然說道。
陳雙一愣,然後笑道:“我們從小就認識,我們家是世交。”
我輕輕地“哦”一聲。“我還有點事,不能陪你了。”陳雙突然說道,臉上帶著抱歉的微笑。
“沒關係,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忙吧。”我擺擺手說道。陳雙笑了笑,轉身離開。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到這句詩。一個是舞台上的公主,一個是文海裏的王子,兩家又是世交,這樣不是很般配嗎?
咳,去你的穆然,想什麼呢!一定是腦子摔壞了。
。
看了一會兒陳雙帶領隊員練舞,又趴在窗台上看廖聞風和宣傳部的一些人畫海報,總覺得我是無所事事,剛想離開,卻被廖聞風叫住。
“你昨天給我的大綱我看了。”他拿出一疊稿子說道,“故事還是不錯,就是和我們的主題有一點兒不照應。”
我接過稿子,上麵被紅色筆跡的字劃了一大堆。“怎麼說呢,我們要的是創新,還有特色,要好好表現我們的精神風貌……嗯,還要有點教育意味的,你也知道,校領導也在看的……”廖聞風長篇大論地說著。
我皺著眉頭聽著,心裏的火“蹭蹭蹭”地直冒。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要求這麼高你自己來做啊。我可是從來都沒有寫劇本這種經驗,為了寫出來,我花了一整個晚上找資料,上網下載了一堆劇本,然後又看了幾場話劇演出,幾部校園小品,惡補一下舞台劇的知識。晚上趁著靈感寫了六千多字發給廖聞風,一個小時以後他說這是小品不是舞台劇,舞台劇要有音樂的元素。然後我從頭寫了一次,加上一點莎士比亞風格的長詩試對白和幾個舞蹈環節,廖聞風看了又說這個劇本太長,我們的節目最多隻有半小時,要壓縮一下。等我痛苦地壓縮完畢,刪去不少內容,他又說這個主角看不出性格特點了。我氣憤啊,差點連電話都摔了,他說可以先寫個提綱讓他看一下,然後才改為劇本。等到我咬牙切齒地豐滿主角血肉以後,他竟然可惡地說道:“穆然,不如你再構思一個新的故事?”
而現在,他又說這個我耐著性子幾乎通宵才完成的新故事沒有特色,我恨不得把他從五樓推下去。“你的要求太高了,我寫不出來。”能夠冷靜地說完這句話,我感到的我的修養又提升不少。
“穆然,你不是這麼容易就放棄了吧。”廖聞風盯著我,我低下頭不說話。“這不是我認識的你啊!”他又笑了。
笑笑笑,有什麼好笑!“對不起,我沒那種天分,我真的寫不出來,請你另請高明。”我手裏的稿子,被我攥得起了皺褶。
“就這麼認輸了?”廖聞風倚在欄杆上,微微昂起頭看著我。
“是的,我認輸了,無論如何我都不能達到你的要求。既然沒有希望,還不如早早地收拾殘局,讓更有才能的人來但當這個重任。”我不可置否地表現出疲憊的一麵。
廖聞風半響才說話:“穆然,你試一下啊,你可以的,以前我催你稿子的時候你不也是很快就可以交稿了嗎,這次你一樣可以啊。”
我搖搖頭:“我真的不會寫,真的。”頓了頓,擺擺手,“這個太難了,寫不了。”
又一次沉默。我看看廖聞風,準備告辭。
“要是一個劇本換所有的稿子呢?”廖聞風突然說道。
“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他臉上出現自信的笑容,“這個劇本你寫出來了,以後我就不會再找你要文章,無論你排名如何——怎麼樣?”看我不說話,他嘴角的笑容逐漸蔓延,身上也似乎散發出王者勝券在握的光芒。
我不得不承認,我又一次輸給他了。
。
晚飯後,周筱家。
“你這是‘作繭自縛’!”聽完我的控訴,周筱毫無同情心的落井下石。
“我也不想啊,”我苦著臉,“當時聽到他說以後都不會找我要稿子,找我麻煩,我就答應了啊——當時我想‘長痛不如短痛’啊!”
“自作孽,不可活!”周筱抓起一個蘋果往我嘴裏塞,“既然答應了就不要後悔啊,幹嘛現在跟我哭訴?”
我拿下蘋果:“我這也不是沒有靈感嗎,你幫幫忙啦,說點好建議……”
“奇怪,怎麼校慶會在這個時候舉行啊?”周媽媽說道。
“是這樣的,”周筱搶著說道,“因為我們的校長怕校慶晚會沒人看,就找我們當觀眾……”
“打住!小然你說。”周媽媽毫不猶豫地打斷。
“哦,我也是聽說的,因為那天正是我們學校五十年前奠基的日子,就當作是學校誕生了。其實真正的第一屆學生開學是在一年後的九月——可能是校長想看起來曆史悠久一些罷。”我說道。
“還真會算。”周伯父說道,“無端又多出一年。”
周筱的爸爸是H大學的曆史係教授,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是一位很慈祥的父親,根本沒有我想象中的那種出土文物般迂腐的味道,反而還會跟著周筱趕潮流。周筱也不怕他,老是有空沒空和他抬杠。用周筱的話來說是:“我是在鍛煉他的語言表達能力,免得他說話能力退化了教不了學生。”
“老爸你最有經驗了,教教小然啦。”周筱撒嬌道,“小然過不了關就會讓我也睡不著覺吃不下飯……”
“不就是一個小小的舞台劇而已,不過是讚揚一下老師教育學校培養就是了。”周筱的馬屁很受用,周伯父很是高興,“最後再來個歌頌一下學校明天會更好就可以了。”
“俗!”周筱搖搖頭,“太俗了,我們要求有創新,有時代特色,最重要的是拍馬屁不能讓人看出來。”
“你又懂了,你來想一個!看你有什麼好建議!”不得了,兩父女又杠上了。我趕緊說道:“對啊,叔叔說得沒錯,這種晚會就是離不開歌頌和讚揚。不過我還是要想一下怎樣才能拍馬屁不露痕跡。”
“唱讚歌唄!”周媽媽說道,拍一下周伯父,“來,唱一段!”
周伯父受到鼓勵:“好勒——”趁興唱了一段《水滸傳》裏的《智取生辰綱》。
“哎喲受不了,像殺豬!”周筱作勢痛苦地捂著耳朵。“這孩子!”周伯父笑著拍一下周筱的屁股。
全家其樂融融地笑成一片,我受到感染,也開心地笑起來。
……
。
寫劇本這種事情,旁人隻能給點意見,關鍵還得靠自己。努力吧穆然,可憐的孩子。
晚上回家,拍了幾次響亮的掌聲,樓道還是漆黑一片。太倒黴了,回家趕上樓梯燈壞掉,隻能等到星期一小區的保安來檢修一下電路。現如今的情況下我隻能開著手機靠著微弱的光線慢慢摸上樓,千萬保佑沒有人在樓梯間堆雜物,要不然這是一個大麻煩。
好不容易摸上六樓,我掏出鑰匙開門,在微弱的亮光下冷不丁地看到我家門口旁邊一堆東西嚇了一跳。可惡,誰把垃圾堆到我家門口來了,我氣憤地往那堆東西踹一腳,卻聽到有人呻吟的聲音。
這一下可是嚇得不輕,我大叫著猛地後退幾步,拿著手機往那邊照,朦朧看見是一個人的樣子。什麼啊,鬼嗎?我該奪路而逃嗎?我哆嗦著看著那個“東西”,壓下心中的恐慌,扶著牆壁,慢慢靠近。恐懼源自於未知,穆然,你看清楚就不怕了。
我隔著一步的距離,終於看清楚,那真是一個人。“喂,這位同誌,你在這裏幹什麼啊?”知道是一個人,稍稍有點心安,“快走,不然我報警了!”雖然知道是一個人,可是人也有好人和壞人,這個人躲在這裏,肯定不是正常人。這個念頭一出來,我又嚇出一身冷汗,難道這個是變態?媽呀,我該怎麼辦?
“你你你……快點走啊……我……我報警了……警察很快就會來……”我口齒不清地說道,拿著手機的手一直哆嗦,這麼辦,是打電話還是繼續照明?照明的話就報不了警,不報警的話我會有生命危險。神啊,你救救我吧,從天而降一個天使吧,沒有天使來個鳥人也可以啊!
一會兒沒有動靜,樓梯間隻有我喘氣的聲音,越是安靜越是可怕,我的心髒就要蹦到嗓子眼了,我是不是應該大叫一聲表示我的恐慌啊?可是這棟樓的人家好像都不在,沒有人幫忙啊?我隻能靠手機的光線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這個人。
奇怪,這人好像有點眼熟。我慢慢地靠近,用腳踢踢他的身子,不知道是我的力氣大還是他坐不穩,他竟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我嚇了一跳,終於大聲叫出來,可是當那個人的臉出現在我的眼前,我的叫聲嘎然而止。
那張臉,是姬禦天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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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汗一個,大家看了有什麼意見嗎?歡迎拍磚,太沉默了,感覺有點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