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妖狐狸的險途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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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狐狸,本名金司晨,南盟燭龍門旗下武功一流的女刺客,容貌妖冶,擅以狐眼勾人,一口鳳響風靡武林,行走江湖施展媚術無往不利。
    執行任務中色誘對手衛笙歌,不意竟踢到鐵板一塊,不僅對方心如止水不動如山,還把持不住自己將情意給搭了進去,故意縱放,以待下回。
    重逢廝殺時,引誘衛笙歌與她一戰蘆花穀,以早先布下的迷魂陣將之困住四月有餘,衛笙歌凡心不動則已,一旦情愫萌生,便許下一生一世,不許妖狐狸離開他半步。慣於玩弄男人於股掌之間的金司晨活活身陷鐵漢柔情漩渦,越陷越深,不可自拔,後為他誕下一名私生子。
    此事終究隱瞞不了,數年後東窗事發,震驚江湖界。
    一邊施以嚴厲鞭刑懲罰:“衛笙歌,你是我們的榜樣,太讓大家失望了!”
    另一邊則下達最後通牒:“金司晨,你確定你要反了?我隻給妳最後一次機會,……殺了他不夠痛快,此番滅門計劃……由妳帶頭。”
    終於敵不過立場相左殘酷的現實,選擇與衛笙歌大殺一場,兩敗俱傷,雙雙於兩人曾經相愛的地點蘆花穀同歸於盡。
    原以為那不該出生的孩兒也在彼此的刀下慘遭殺滅,就在武林一片唏噓議論中,冷骨劍心趁著四下無人,悄悄將那名躲在穀底渾身肮髒的小兒摟在懷裏,輕撫安慰說:“沒事了,沒事了,你先躲好,過幾日聽阿兄我叫喚,你再出來。”
    ***
    燈下,問那純稚無染的孩童:“衛笙歌是你父親?”
    “是!”
    印堂一片光潔,眉梢飛揚,寫一個情義有多艱難,少童尚且不明。
    一舉一動皆展現了大鵬展翅的英氣,看不出是否承襲了那一代高人冷漠剛正性格,一口甚濃的鼻音張口聽來甚是撒嬌可愛,容貌清妍,武骨精奇,寄養在大白寺多年,時年剛滿十二,身量已比其他孩童高出一顆頭,一聽到阿爹的名字,立刻點頭如搗蒜。
    大白寺住持連忙伸手遮住他的口鼻,“不對,不對,你又忘了,任誰問,你都隻能回答不是。”
    拉到禁室,令他提高褲管,拿起藤條便使勁朝他小腿肚狠狠一抽,咻,留下痕跡。
    小臉微皺,甚是不服氣。
    為何我不能認阿爹?
    為何我不能認阿娘?
    為何我不能認那個常常來看我的阿兄?
    “師父,你教大家不能說謊,為什麼我說實話反而要受罰?”
    “你和他們不一樣,教你這麼久了,說謊還學不會,打你,是讓你牢牢記住。”
    抽了一晚上的藤條,近乎千下有吧,那少童嚶嚶哭著,不斷失神念道:“我不認爹,我不認娘,我不認師父,我不認阿兄,我不認觀音,我不認雲公子,我誰都不認,……,誰都不認,……嗚,……。”
    藤條碎了滿室,一片死寂,力氣沒了,連哽咽聲也不聞。
    是誰將這孩童從蘆花穀帶過來此,還千萬交代絕對不能讓他下山。
    一旦下山,必有災禍隨身。
    那名委托人經常背著眾人在黑夜中潛入大白寺,那日他來的時間比往常早,身後還帶了一位鑄劍師,在向晚的鍾聲下交付住持,再度懇請:“京洛第一劍客的衛笙歌,名聲被那罪女妖狐狸汙蔑得一敗塗地。此子無辜,吾不忍殺之,這是他父母的遺物,若要留置身邊,盼他重鑄。”
    兩口劍,一劍鏤刻阿爹的摯愛“驚歎”,一劍撰寫著阿娘的驕傲“鳳響”。
    雙劍殞落,為避禍,在寺院後方燒起柴火,少年的手被那鑄劍師緊緊握住,揮汗如雨,敲下重錘,熊熊烈焰照得少年滿臉通紅,軟鐵燒融一體,再鑄新劍,特意抹去所有記憶,於世間再無痕跡,少年哇地放聲大哭,喊著:“放開我的手,你放開我的手,我不要,我不要!”
    再現塵寰時已成一口無上寶劍,鋒利晶亮,氣質高冷無比,向那布滿淚痕的人遞上一句“你的”,鑄劍師始離。
    ***
    冰冷的鐵,將它埋在胸口懷抱,動也不動,與死人一個樣。
    “這麼冰,我來捂一捂。”
    少童捂劍,醒時抱,睡時擁,對劍獨語,此劍經年累月聽取梵聲,禪意內化,將之貼在耳側聽它是否暖和,惹來無知懵懂的沙彌一陣譏笑:“傻子說傻話,它是死物,怎會說話。”
    人人都笑他又癡又傻,他嘟起嘴握拳作勢將那群僧童趕走,“此劍愛我,吾也愛他,何錯之有。”鏗鏘有力,毫不虛掩對此劍滿懷一腔鍾情。
    直到另一位出身江湖世家的金童雲璽看不下去,跑回家叫人來幫,挾一幹肅殺人在背後撐腰,便破口大罵:“誰敢欺負他,打斷你的腿。”僧童被痛打一頓後,溜得不見蹤影。雲璽自幼看多,略懂一二,點破這抱劍人迷津:“沾上人血,此劍始活,你何不試試。”
    大白寺鍾聲清脆響亮,回蕩綿遠,長坐鍾下,懷抱暖劍時,想著阿爹和阿娘,日日夜夜,盼著雙親捎來一句“爹娘在此。”
    為貪歡劍中言語,東衛無人首度偷溜出走大白寺,尋爹尋娘尋故親。
    寄客江東,旅途中遇猛獸惡人無數,自悟劍道,卻尋無半個近鄰遠親。
    數月後歸來,即遭住持扔入禁室,加重數道密鎖,令其終生永閉於此。
    “師父,何時放我出去?”
    “等我死了。”
    將全部鑰匙震得七零八落,扔進柴火堆,那道禁室再也無法打開。
    遊曆雖短促,然其劍藝已是當今卓絕,有少俠之風,江東一帶少有人敢在他麵前尋釁動武。
    江湖金童雲璽個性凶殘,唯一的善念大概都用在比他大一歲那名大白寺帶發人身上,翌日,聞好友失蹤歸來,連早膳都不吃了,拎把劍,便匆匆趕來。
    會麵受阻,氣得又回家喚人過來,將住持外邊拖走讓他一邊涼快去,又帶頭拆毀禁室,弄了半天才拉出那幽閉的人影兒,救人得救到底,便道:“阿悅,快跟我走,在我那兒沒人敢欺負你。”
    這小少主如此頤指氣使,總見不得他人欺負少年東衛無人,每每要護,脾氣一暴躁起來,就像變了一個人似地,經過住持麵前時還怒氣衝衝指著鼻子罵:“從今日起,他就是我燭龍門的人,我就偏要帶回去供著讓他四處走動,愛走哪兒就走哪兒,當我的阿兄。你若敢再罰他,就是跟我爹爹過不去!”
    才從禁室鑽出來的小地鼠奮力掙脫束縛,躲在住持身後,拉住衣袖不放,低聲道歉:“我錯了,師父,我錯了。”
    雲璽哄著:“我供你吃好穿好住好,在我那兒樣樣都好,快過來,咱倆一起習劍讀書。”
    少年東衛無人搖搖頭。
    雲璽失去耐性,朝左右開怒:“你們還愣在那裏做甚麼,還不將他帶走!”
    ***
    燭龍門財力雄厚,少年東衛無人沾了少主的光,左一口阿兄、右一口阿兄叫著,二人經常同進同出,所受之待遇令人頗為欣羨。
    燭龍門不知他的身世,偶聽人閑談起他之阿娘甚美,全天下的姑娘都比不過,東衛無人內心便喜滋滋地結出一朵花兒,可以樂上一整天。
    經常找各種借口溜進阿娘生前所住的寢室,摸摸牆邊的儲物架,枯坐在臨窗不大的板床上,房主問他為何在這裏,總是搪塞不同理由,數次後,雲璽問:“喜歡那間房,知會我便是。”重新上漆,添置器皿,應有盡有,凡事有求必應。
    ***
    這世間人人都有心事,尤以江湖人為最。
    恩怨情仇,處處生波,其中又以東衛無人的感受最為刻骨銘心。
    “南方安全些,別超出這個界限。”
    雲璽允他寰宇南域,贈他地圖,馬一匹,武功高手兩大個兒,資助他旅途一切費用。
    回來時,雲璽迫不及待拉著他直奔一起玩樂的地方,好奇問著:“好玩嗎?有甚麼新鮮事快說來聽聽!”
    天好大,地好寬,城裏的人好多,姑娘水水的好溫柔,兩個人交頭接耳笑得太陽都舍不得落。
    後多次自行出走,隻帶上一馬,其餘列為累綴。蘆花穀悟劍後,東衛無人大名已成,禦劍之術響徹一方。
    “東衛無人?你何時改了名?你不是叫阿悅嗎?”
    ***
    雲璽因家變導致性情大變,更加暴橫無道,手段益發殘忍,盯上祿馬台為滅門對象,瘋性作祟,淪為人間至凶魔鬼,十六少年東衛無人為了他,製造冤魂無數,憤而求去,兩人不歡而散。
    蘆花穀底沉潛歲月,抱劍人漸漸長大。
    一朝,他離開了蘆花穀,主動來找阿兄認主,祿馬台內各種聲浪無非是:“別忘了,他是金司晨的孽種,衛笙歌這一生最大的恥辱。”
    罵他阿娘賤人的字眼從沒少於罵自己是玷汙衛笙歌的恥辱,宇宙偌大,無地可容,祿馬台人員對他白眼投注,萬人千帆,友朋無一,這份苦楚無論如何難熬也得熬過去。
    唯一願意給他機會的人是當年那名阿兄,阿兄說:“你可曾見過我?”
    “不曾。”
    “你來找依靠?”
    “不是。”
    “那你來做甚麼?”
    “我爹當年該做甚麼,我就做甚麼。”
    “想繼承他,你以為你夠格?”
    “絕對夠。”
    ***
    未曉人間愁滋味,已知江湖山河廣袤中,有一險途,名之為阿爹的路。
    此路留有親人餘溫,沒有狗鼻子循線追逐,隻能筆下點墨,圈住兩方盡頭,一個南,一個北。
    南方,衛笙歌未完成的終點。
    北方,金司晨欲拔除旗幟高唱凱旋的目標。
    阿爹,是他挺不過去時浮現心中的大柱子。
    而阿娘,則是他冬夜發冷時披在身上那一席最溫暖的錦衾。
    東衛無人天縱奇才,幾經波折阻撓最後還是繞不過江湖,因為一旦離開,他就沒有了根。
    情願肩挑一切後果,負載整座江湖無情唾罵,也要將險路行盡。
    直到他人眼中在乎的功成圓滿,殺戮方休。
    這樣一來,阿爹與阿娘他們在天上就會高興,不再爭吵,永永遠遠放下打打殺殺,攜手和好。
    ***
    蘆花穀底懺罪多年,情真意摯,感動天地,懺至指甲片聚花放光,七彩繽紛,自行脫落,結出舍利。
    “蒼天,你這是原諒我了……。”
    一個生來就不被祝福的人,一心完成其父衛笙歌的任務,配合祿馬台行事,開始出現在各種災難現場,英雄落敗的地方。
    今爾,他又歸赴詩城,踏進祿馬台,混在大通鋪舍房內,與眾人混睡。
    一輪月影泛著白暈,四周鼾聲大作,輾轉反側,今日難以成眠,索性起身往屋外走去,吹吹風,透透氣。
    他想起他的少年玩伴雲璽,那個將自己帶離禁室、任由自己恣意遊山玩水的雲璽,不知他在畫意樓可否睡得安穩。
    倘若沒有當年一場家變,何來接踵而來的麵目全非。
    拿下燭龍門──這條屬於衛笙歌的江湖險路,吾已遂其心願。
    可為何在盡頭處,雲璽你……偏偏在那裏?
    吾不殺伯仁,他卻成天以為我要殺他,是的,任何人看見我都會這麼認為。
    所有人都防著我,但你們都是對的。
    假使這其中有一人足夠了解我,便不會放我進來。
    仰頭望月,心中想起阿娘,這一刻,東衛無人甚是明白自己正走在另一條險途上。
    哈!
    這條道路的盡頭處,又是吾師又是吾兄的冷骨劍心,怎麼,這回卻換作是你在那裏。
    金司晨當年的江湖險路不就是──滅祿馬台一門,妖狐狸,汝何事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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