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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已經是春天了。白岩最不喜歡的就是這裏的冬天實在是沒個冬天的樣子，隻是叫冬天而已——沒有雪，沒有凜冽的寒風，沒有被冰冷的河水。
    這麼多年了，白岩似乎從來沒有好好地感受過這座城市，現在要離開了，反倒生出了幾分依依惜別之情——雖然他從來沒有愛上過這裏。
    從一家陌生的餐廳用完午餐出來，白岩沿著一條寬闊幹淨的大街向一個廣場信步走去，在或匆忙或從容的人流中獨自向前。在起初的歲月裏，白岩作為一個自我放逐的外鄉人也曾這樣走在路上，那種感覺，他仍記憶猶新——疏離，冷漠，來日未卜，任何感官都沒有絲毫的舒適感。現在，所有的感官都已經趨於遲鈍了，不再擁有他天生的敏感敏銳，白岩也知道自己的青春正在消褪，而且永不再來。
    這些年白岩獨自走過很多城市，國內，國外，走得多了，最終也隻是把自己走成了一幅活地圖，留下了一堆帶著很多細節的清晰記憶；可他並沒有因此而感到生命變得充實，思想得到升華，對生活有更深的感悟——他還是他，在歲月裏不可控地慢慢下墜，那些至關重要的東西，沒一樣由得了他。
    沒有人不想開創新的生活，但大數人到底還是無能為力；極少人能活得漂亮，其實也不過是把難看的那部分刻意隱藏掩蓋，自己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獨享”而已。白岩早就明白了這一切，他也早就熟悉了自己的狼狽和無力，他知道許多人和自己一樣，所以他沒有逼死自己，依然在這狼狽和無力裏活著。
    因為祁艾軍從始至終的被動和拒絕，白岩在這一生中最美好的十幾年裏沒有把時間精力耗在戀愛上——這也許是這場愛情裏惟一的碩果吧。而白岩站在這三十五歲的點上回望，老天到底還是欠了他一場酣暢淋漓的愛情，自己的心中因此有恨，有怨，有不甘。
    拿什麼報複你？我的愛人。我要狠狠再愛你一場，欠我的愛情，你必須彌補給我。想到這裏白岩似乎又充滿了勇氣，他微微加快了腳步，心跳也略略歡快起來。
    商店櫥窗裏反應出的白岩形象是一個充滿魅力的中青年男人，他身材修長，容貌俊美，氣質憂鬱而華麗，是最容易讓人一見鍾情的那種。可誰知道他的心裏刻下了多少傷痕，他原本應該是愛情世界裏的王者，可他沒有絲毫的戰勝品，隻徒留這一身軀殼。
    “歡迎光臨。”
    一家男裝店裏，一個年輕的女服務員帶著有節製的熱情，禮貌地招呼著白岩。
    “我看看春裝。”
    “這邊，我們的春裝剛剛上市。”
    一身春裝上身，白岩仍是那樣年輕靚麗。
    “先生，您的身材保持得真好。”服務員由衷讚歎，“顏色款式都很合您的氣質。”
    白岩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是啊，還不錯。白岩不知道別的男人有沒有自己這樣的想法——他想被另外一個男人擁有，自己的身體，容貌，心，靈魂，所有的一切。
    狹窄的更衣室裏，白岩靠在薄薄的牆壁上，合著眼睛，輕輕撫著自己的露在外麵的肩頭：你不要我，我就注定隻能飄泊……把我拿吧，艾軍，我從來都隻是屬於你一個人的……
    記憶慢慢湧來……這些年裏，那些愛過自己的，被自己狠狠傷害過的男人們，一個一個向自己走來，帶著原諒和不原諒的眼睛，向他訴說……
    拿著兩個裝著春裝的袋子，白岩出了服裝店。
    電話響了，白岩以為是公司裏的人打來的，卻不想是溫海瀾。白岩倏地驚了，立刻接通電話，“小溫，他不好了嗎？”
    那頭的聲音傳遞過來的是平靜，“沒有，白哥，祁哥很好。”
    謝天謝地，白岩鬆下來的一瞬，竟覺得身體在剛剛的幾秒鍾時間裏消耗了大量能量，人沒力氣了。“說吧，那有什麼事？”
    “噢，祁哥非得上成都看小揚子兩口子去，媳婦懷孕，他這心裏高興，等不得了，非得現在就去。可我問過醫生了，醫生說他最好現在就是靜養，不宜長途勞累，可我勸不了他，自己鼓搗手機要訂機票呢。”
    白岩聽完就笑了笑，“行，這事兒等我跟小揚子說一聲，讓他想個辦法吧，現在能製住他的也隻有他兒子了。”
    “那好，有消息你告訴我一聲。”
    “放心吧。我下周就能回去了，我這邊正在辦工作交接，別的事情也正在處理。”
    那邊遲了下才道，“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