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暑假結束後小白岩就上四年級了，成績倒還不錯，在班裏還當了學習委員的虛職，帶上了象征著榮譽的通紅的兩道杠。
    這裏九月末就是深秋了，這天放學，小白岩背著書包，手裏捏了一朵在路邊揪的淡紫色的小小花朵往家走。忽然小白岩覺得後麵有一輛汽車開上來了，接著便停在了自己的身邊。那時小轎車在這裏還是很不常見的東西，所以小白岩心裏就很好奇，停下來，看著。轉眼卻是祁艾軍從車上下來了，伸手抱起小白岩，“走，回去先告訴葉姥兒一聲，然後叔兒領你吃好吃的去。”說著上了車，把小白岩放在自己的懷裏抱著。
    開車的是個衣著臉麵都很幹淨的中年男人，啟動車子前他還側過臉來看了看小白岩，帶麵友善的微笑——可小白岩不記得他了，他們其實見過的。
    那天男人特意開車帶著著小白岩在縣城裏兜了好大一圈，然後去飯店吃了很豐盛的一頓飯菜，然後又坐汽車回到出租屋。整個過程那個男人都和顏悅色的，小白岩也覺得他很好。
    可就在十一剛過完沒多久，祁艾軍身上再次發生了一樁血案，這回祁是受害者，他被一個這裏並不熟識的人拿刀砍了兩刀，其中一刀傷在了一根動脈上，當時血流如注，祁艾軍差點兒就丟了命了。整個過程除了兩個當事人沒有目擊者，大夥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向打架厲害的祁艾軍怎會被人傷到如此。更奇怪的是祁艾軍的態度，他不報案，也不讓家人再逼問，隻在最後對父母說：是我欠的一個男人的債，這回還完了。別人不懂這話，可祁父祁母懂，他們恨不能掐死這個兒子，到可底又能怎麼樣呢？
    小白岩是聽姥姥說祁艾軍受傷了，可他不會去醫院看望病人，於是求著葉姥兒領著他來到醫院。來到醫院時看著祁艾軍也沒多慘，就那麼躺著，身上穿著又髒又舊的病號服；隻是頭發有日子沒剪了，胡茬子侵了半張瘦削蒼白的臉，讓他看上去憔悴又虛弱。
    見著小白岩來了祁艾軍立刻就要往起起，臉上綻出笑容來，“快過來。”
    於是小白岩就過來了，站在床頭看著祁艾軍，“傷在哪裏了？讓我看看。”
    結果祁艾軍看著小白岩那清澈到見底的眼睛，一陣心疼上來，“都長上了，看不出來了，你再早來幾天就能看見了。”
    小白岩信以為真，“那還疼不疼？”
    “不疼，都長上了還疼啥呀？”
    “那都長上了，也不疼了，你怎麼還在醫院裏躺著？為什麼不回家？”
    這一下問住了祁艾軍。祁就笑著伸手又拔了拔小白岩那長長的睫毛，道，“你這孩子，這聰明勁不往學習上用都使這兒了。我跟你說，叔兒的傷早好了，可天天躺這兒有人伺候著，還能吃好吃的，我就不愛出院回家了，回家就得幹活不是嘛。明白沒？”
    小白岩就把毛茸茸的眼睛看著祁艾軍，“那你以後別跟人打架了，受了傷，多疼。”
    “不打了不打了，我以後肯定不跟人打架了，受了傷可是真疼，不是假疼。你以後也不許跟人打架，聽著沒？”
    “噢。”小白岩應著，眼睛還是看著祁艾軍，好像在想像著他受傷時的疼痛。
    祁艾軍伸手拉住小白岩的小手，“叔沒事兒。你叔兒我是命大的人，死不了。下禮拜叔兒就出院了，你放學沒事兒的話就過來，陪叔說說話兒。”
    “噢，好，我給你講故事。”
    沒等祁做出反應遲桂蘭來了，拿著熱騰騰的給丈夫的晚飯。遲並不熟悉小白岩，更不認識葉姥，但小白岩有著祁艾軍鄰居的身份，所以介紹起來並沒有明顯破綻。
    看著小白岩離去的小小背影，祁艾軍似乎生平第一次受到深深觸動：自己不能死，如果自己死了，這個可憐的孩子要怎麼辦？
    而在小白岩的心裏，祁艾軍是不會死的，他是會永遠保護自己的——有了他，自己就什麼都不怕了。
    那以後的很久祁艾軍都沒有跟人揮刀打狠架了，眉眼兒也比前瞅著平順了不少，冷眼兒看著沒比前那樣一看就是個大壞蛋的樣子了。
    祁艾軍出院以後在家又養了些日子，小白岩每周都來二三回看他，陪著祁艾軍說話兒，給他講長長的故事和自己豐富的內心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