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骨由於上頂重，下頜輕，呈倒掛敞口狀，擺動幅度逐漸減少到停止後，清晰可見那透著慘白熒光的骷髏頭，其下排牙齒最前麵六隻牙全被打掉了，騰出的這個空隙，堪堪成為一個懸掛點，讓它能夠晃得如此“清新脫俗”。
    也許是這個骷髏頭太過詭異，足夠吸引眾人的全部注意力，竟暫時無人去糾結張禦昊方才使出的那一劍，是否過於凶險。就連當事人宵茂豫亦如此，他放棄了堅守依然狂燥不堪的群鬼頂上的“困卦陣”，盯著那顆像捕獸器般張開血盤大口的頭骨，納悶地“嘖”了一聲，才喊道：“這個死人頭，剛剛是躲在我身後的何處？張禦昊！”
    張禦昊依舊是傲然睥睨的姿態，剮了宵茂豫一眼，沒有立刻回話，那眼神似在說：我跟你和解了嗎？你是臉皮有多厚才又跟我搭腔？
    宵茂豫選擇了視若無睹，繼續問：“在屋簷下？”
    張禦昊輕歎了口氣，冷然道：“是。”
    未許宵茂再說什麼，忽聞歐陽子嘉沉聲道：“那塊下頜骨，動了一下。”
    “有嗎？我也一直死瞪著它，怎麼沒看見呢？”宵瓊雖然沒有隨著宵茂豫離開了控陣，但也好不到哪裏去，三心兩意地向頭骨眯縫著眼，抬腿輕輕踢了踢旁邊的韓煒說，“韓煒，你有見著嗎？”
    “沒有。”韓煒偶爾往牆上的方向瞅了瞅，倒是還挺專注地在守陣，一旦有鬼踩在另一隻鬼肩上來墊腳，意圖往上方陣法的夾縫中逃出去，韓煒馬上將其壓下去。
    “是動了！”張越鈞附和道：“它動得很輕微，而且好像。。。。。。”
    “好像什麼？”張越堯在張塗身後探出腦袋問。
    “它好像在動嘴說話，你們留神看看！”張越鈞補充說。
    “死人頭是不是在動嘴說話，我不關心，我關心的是，隻瞅得見它的頭，它的身體跑哪去了？”宵茂豫剛說完，張塗連忙膩煩地說：“什麼”死人頭”來，”死人頭”去的，多刺耳啊～！”
    “師兄喚它”死人頭”有毛病嗎？不是死人頭，難道是生人頭？”宵瓊馬上還擊。
    “好男不與女鬥，我不要跟你說話，免得又有人控訴我妄顧禮義廉恥。”張塗撇起嘴說。
    “你不跟我說話就閉嘴，還嘰嘰咕咕地說了一大堆？你實質是個深閨怨婦吧！”宵瓊向張塗揚了揚尖俏的下巴，毫不客氣地說。
    “你……”張塗氣得直跺腳。
    “能不能安靜點～！這個死人頭骨不是個普通貨色，搞不好比這堆瘋鬼還難對付！”宵茂豫摩挲著下巴說著，靜觀其變，並沒有靠近頭骨。
    “宵茂豫方才，終於問出了句不廢的話來了～！隻冒出一個頭，那頭以下的軀幹在何處呢？會不會就埋伏在這四周？”張越鈞說話的調子有些漫不經心，但正變換著的步法卻走得很紮實。能夠看出，雖然他與張越堯像是同一個秀氣少年的模子印出來的，但行為舉止比張越堯成熟得多。
    登時，飄來一陣清脆的少年音，“你們討論得熱火朝天的”死人身”在這呢～！”，接著，“啪”的一下，傳來類似於壘好的磚石被擊潰的那種聲響，轉瞬間，房頂上的屋脊對側突然翻過來分散開的一條條、一根根、一塊塊、一顆顆，白生生的，讓人目不暇接的、目瞪口呆的，骨頭～！正敲打著頂上青瓦，叮叮當當地往下滾動，猶如驟發了一場暴雨隻從房頂傾瀉而下。。。。。。。。。
    繼而，屋脊後跳出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紅帶係發，一身玄青色底淩霄花勾線長袍，眉眼間竟與霄茂豫有幾分相似，但聞霄瓊歡呼道：“啊～！！是靜賢師兄～！靜賢師兄你終於趕過來了！”
    這便是他們口中的那個宵溢、宵靜賢了，他嘴角噙著笑意說：“這副骨架子，果真是在找它的頭呢！”他旋身下降，在快要落地的一刹那，不遠處的宵茂豫突然揮出一拳，宵靜賢輕而易舉地避開了，他正回頭哂笑，誰知宵茂豫又飛快地掃出一腳，殺他一個措手不及，叫他葳了一下腳，跌倒在地上。
    始料未及，摔了個狗趴屎的並非“不站尋常地”的張禦昊，而是這個前一瞬間還在漂亮登場的宵靜賢。此時，屋簷瀉下來的“骨頭雨”，也應景地“噼裏啪啦”的盡數掉在了宵靜賢後麵的空地上。
    如此同門相殘的情景，竟比觀賞“骨頭雨”還趣味無窮，看得龍吟派弟子幾麵發懵，宵瓊和韓煒卻僅是相視苦笑一下。
    “宵茂豫～！回去，你死定了！看我不打到你落花流水！滿地找牙！”宵靜賢迅速爬起來，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沙子，氣憤地說。
    宵茂豫用小拇指鑽了鑽耳朵，“我最討厭，就是有人故意搶我風頭！差不多得了宵靜賢！”
    “我以大局為重，你等著！”宵靜賢皮笑肉不笑地說。
    還以為這對同門是有什麼仇怨，竟隻是小屁孩心性，真是服了！
    “嗷～！”張禦昊誅邪劍上掛的頭骨下頜，向上頜咬了一下，發出如同野獸般的低鳴，緊接著，“喀”的一聲，顳下頜關節兀然出現了錯位，然後下方分離的“天靈蓋”徑直墮下，劍上托著的下頜角亦失去了平衡，相繼墜地。
    隨即，片地零散的骨頭，宛如鐵塊得到了磁石吸力的召喚，一個勁兒地往空中的一點，疾速地彙聚堆砌起來，眨眼間，便能目睹一個完整而高大的成年男性身體骨架驚人地呈現在眾人麵前。
    “吐……，這副屍骨被打碎了又自個兒組裝起來了！那不沒完沒了了？”張塗驚訝道。
    宵瓊貌似故意跟張塗扛起來了，“行了，不用你解說，大家都有眼見的……”未等宵瓊說完，便聽到一連串教人毛骨悚然的大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是從那副白骨空洞的口中發出來的，像是一陣在水井中徘徊的悶響。
    那副白骨邊叉起腰，邊仰天長笑著，可能是所謂的“笑聲會傳染”，那“困卦陣”中的二十隻鬼居然也跟著一起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令人窒息的笑聲之下，群鬼要衝出“困卦陣”的行為更加難以製服。
    一眾瘋鬼笑著、顛著、跳著、爬著、血肉模糊、亂七八糟，一塌糊塗，看著此等荒誕的情景，歐陽子嘉隻好無奈地頻繁翻轉著手勢，調整起步法，同時示意張塗和“二越”一並為這座華美的“牢籠”作最嚴謹的加固。
    “子嘉，照這樣下去莫要說”度鬼”，連”縛鬼”都成問題！”張越鈞不滿地說。
    “容我思量片刻。”歐陽子嘉深鎖著眉頭，也明白眼前為數不少的這些鬼，本身就“怨氣”重，如今受那副屍骨笑聲的作用，越發有恃無恐，而缺少張禦昊參與，加之淩霄派不痛不癢的輔助，簡直不能指望能把鬼全數超度。
    “有病吧！這副死人骨，笑得我腦殼都痛了！”宵瓊甩了甩頭，痛苦道。
    “生人聽了頭痛欲裂，亡魂聽了欣喜若狂，它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可能著就是骷髏的魔音大法！”枉廢韓煒還能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番我聽著都覺得尷尬的話，野本子看多了吧。
    “哈哈哈，韓煒你真的笑死個人，什麼狗屁理論啊哈哈哈哈~！”張塗恥笑道。
    “天啊~！不知道的還以為張塗中邪了，我差點沒一劍劈過去幫你們龍吟派清理門戶！”宵瓊索性撒手不管上方的陣法了，一下子抽回地上的誅邪劍。
    “阿塗，別笑，專注點！”歐陽子嘉頓時覺頭痛起來，但不是受那“浪笑”所侵擾，而是被這兩個不嫌事大的後輩煩死。
    那廂宵茂豫和宵靜賢兩堂兄弟，竟莫名其妙地打了起來，宵靜賢不是說“以大局為重”，秋後再算賬嗎？怎麼也衝動起來？可定睛一看，卻是宵茂豫理虧並不饒人，悶頭衝著宵靜賢來攻擊。而宵靜賢則是一味的防守，而沒有采取進攻。
    聽聞身後“大動幹戈”的聲響，韓煒和宵瓊十分震驚，韓煒連忙收回誅邪劍，與宵瓊一同要去弄清楚兩個師兄真打起來的緣故。
    “大師兄二師兄，不是說好了回去再切磋嗎？怎麼一言不合就打起來了？”韓煒深知勸架的危險，選擇了用嘴來勸。
    然而，一浪接一浪的笑聲蓋過了韓煒的聲音，二位似乎完全聽不到。
    宵茂豫一招緊過一招，逼得宵靜賢來氣了，開始積極還擊，打得更加難分難解！
    宵瓊崩潰了呼喊著：“大師兄二師兄，都這個時候了還打什麼打啊！像什麼話啊！”
    這句話實在沒什麼說服力，剛剛你還跟龍吟派的張塗吵什麼來著？
    佇立杆頭的張禦昊，觀望了良久，一言不發，也不知是手在疼著沒空搭理人，還是在手疼著思考著沒空搭理人。他凝視著淩霄派兩弟子在幹架，一麵覺得荒唐，另一麵見宵茂豫打得這麼認真又倍感奇怪。再轉向那具狂笑不止的屍骨，他兩眼如炬，峰眉微展，滿臉恍然大悟狀。
    正如身為旁觀者的我所猜想的，這些混亂的背後，必然是匿藏著一雙無形的手，在操縱著、算計著一切。隻是猜不透這雙手，目標是什麼，又要伸到有多遠罷了。
    那副幾乎笑斷腰椎的屍骨，驀地發出“嘎”的一聲響，笑聲竟瞬間中止下來，就像笑掉了下巴笑卡殼的滑稽樣子，惹得張越堯忍不住突然“撲哧”一下笑出聲。
    “越堯~！”歐陽子嘉用責備的口吻說道。
    張越堯馬上縮回笑容，嚴肅起來。
    此時，“困卦陣”中群鬼的各路笑聲，隨之逐漸消停下來，反抗的強度也隨之減弱了。
    再凝神細看的時候發現，那副屍骨並非真的把下巴笑脫臼了，而是有一柄青鋒從後腦勺刺入經嘴巴對穿出來，生生卡得了骷髏頭的下頜，以致動彈不得！這正是張禦昊的誅邪劍！
    方才，張禦昊悄無聲息地遠程把控著誅邪劍，將其從牆上撥出來，並猛地調向，倏然插入顱骨的後枕部，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整副屍骨一下子釘回牆上，任憑屍骨如何像一條離水活魚般跳躍掙紮，發不出聲。
    “大師兄威武~！”張塗立即抬頭向上方的張禦昊喝彩道。
    “阿塗，你幹你的！”這次，連張禦昊也嗬斥他。
    陡然傳來宵瓊的一聲驚呼，“大師兄！別啊~！”龍吟派幾人齊刷刷地轉過頭去一探究竟，但見宵瓊攔住欲要再揮劍的宵茂豫，韓煒拉開宵靜賢避到數丈處，而宵靜賢正帶著一麵難以置信的表情捂著肚子上汩汩流血的傷口。
    比起剛剛的“同門相殘”，怎麼都還算是小打小鬧，現在這般境況，儼然一副同門相殺、同室操戈的模樣，確實讓龍吟派幾弟子麵麵相覷，驚訝不已。
    張越堯小聲嘟囔道：“這又是鬧哪一出啊？”他問出了看客的心聲。
    “韓煒，你離宵靜賢遠點！”宵茂豫麵無表情地猛甩手臂，一下子爭開了宵瓊扯在上麵的手，“瓊瓊，你也到一邊涼快去，別攔著我，刀劍無眼！”
    “大師兄，你瘋了？二師兄怎麼說也是你的堂弟，你怎麼可以……”宵瓊不依不饒地拉住了宵茂豫的執劍的右手。
    “我要說不是呢？”宵茂豫冷笑了一下，換了左手拿劍，指著對麵的弓著背捂著劍傷的宵靜賢，大喝了一聲，“你到底是誰？你根本，不是宵靜賢！”
    韓煒聞言，大驚失色，嚇得連忙退開了幾十步。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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