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且慢……。佳楠兄，容我一問，那個接弦彈奏、非死即瘋的說法是假的吧？哈哈……”謹慎起見，狄鳴還是再確定一下。
    “是真的。”
    “啊？”
    “那是未經我首肯的情況下才會出現的，反之無效。”
    “哦哦哦，就是您同意什麼都好說是吧！”狄鳴點頭如搗蒜。
    “你這應得，怎麼還像隻鵝又像隻雞的……”
    狄鳴被佳楠這莫名其妙的挖苦嗆到，一時忘記了還想問他什麼來著。
    “先把琴弦接好，要用最上等的蠶絲！”佳楠瞧狄鳴在發呆，又問：“你有好好聽我講話嗎？”。
    狄鳴點了點頭，“您授我琴，我是否該喚您先生？”
    “可以。”
    “佳楠先生？”
    “嗯。”
    “佳先生？”
    佳楠耐著性子，微笑道：“這不重要，你喜歡怎麼稱呼都可以，不要叫著叫著把家禽都學一遍就行。你要學琴的話，得先把琴弦接上。”
    “佳楠先生~！”狄鳴兩食指對敲著，為難地說：“在下囊中羞澀，估計隻能買得起最普通的蠶絲……”
    佳楠皺著眉，嫌棄地說：“我不管！你是砸鍋賣鐵也好，傾家蕩產也罷，我要最上等的蠶絲，其它絲線，別想係在上我的琴上麵！”
    “可是，初學者不是先用普通的恰當些嗎？後麵學好了再換上等的。剛開始稍有不慎，彈斷了，豈不是糟蹋了這麼好的弦嗎？”
    “照你的說法，我建議你先買個普通的琴，把基本功都練紮實了，再用我的琴。”
    “對啊，佳楠先生的建議完全符合循序漸進的習樂規律。”
    “我循你個鬼，你原本不是個笛子樂工嗎？你在梨園沒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吧？音律都有相通的地方，還需要從最基礎的學起？”
    狄鳴嚴肅地說：“先生，您可以說我是豬，但不能把瑤琴比作豬。”
    佳楠忒驚奇，從未見過有人主動讓別人說自己是豬的！開始後悔一時興起想教狄鳴瑤琴，有些自找麻煩了。
    “佳楠先生……是真的剛學就接最好的弦嗎？就算我這會能買得起，學起來不免會有各種耗費，到時我想我也維持不下去了，現在沒了收入，又剩下這副殘軀……”
    “看你說得好像癱瘓了生活不能自理一樣，你敢接這一次，我就敢保證這弦以後都不會斷，要不是我如今施法範圍有限，這個事，根本不算事。當然，你讓我幫你去盜去搶，幹些下三濫的，你認為我會為你做到這個份上嗎…。”
    “先生！”狄鳴聽不下去了，打斷佳楠的話，辯解道：“先生你怎會想到我是那種人呢，就算我癱了也不會有此等騙人竊財的念頭。先生肯教我琴，我明白這是先生在為我謀出路，但我亦需綢繆一下我的條件，看能否配合得上先生您的要求，我既然決定要學的話，斷然不會辜負先生的教導。”
    佳楠笑了笑，“所以這個要求，你現在還有什麼異議嗎？”
    狄鳴搖了搖頭，“先生的話我是信服的，現在我得出門先了解最上等蠶絲的價格，然後計劃怎樣籌到足夠的錢。”
    “我覺得你出門前，最好先解決一件事。”
    “什麼……事？”狄鳴還在問這句話之時，感受到耳邊至脖子一帶有氣息的流動，像一陣微風，雖然他眼前一片漆黑，不能看見什麼，也聞不到什麼，卻能感知到有實在的東西靠近，這種感覺類似於……有誰靠過來嗅他……
    狄鳴有些緊張地疑問：“請問……，佳楠先生您是在……”
    “人味難聞，而你這身上的味道，已經不屬於人味的範疇，說是菹也不為過。還有你腦袋上纏著的亂糟糟的一坨白布條。你帶著這身出去，我想，沒多少個人會不躲著你。”
    狄鳴張了張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聞了聞衣襟，抬起手聞了聞袖子，難堪到極點，他也是個整潔的人，要換作以前他早就受不了這味兒。
    打自三天前虞湘……不對，應該是佳楠先生為他抹過身，換了身衣裳，之後就沒清洗過，期間身上有沾過幹糧屑，沾過他自己吐的血，還有虞府仆人給他熬的藥湯汁，加上方才猛灌漏出來的酒，這些味道混在一起，確實猶如醃菜敗肉。
    狄鳴又記起昨天夜裏吹笛子被鄰居破罵了一通，先確定現在是什麼時辰，會不會因為自己接下來的動作聲響而擾人清夢，“佳楠先生，請問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卯時吧，差不多。”
    “天亮了嗎？”
    “微亮。”
    聊了都有一宿了，他從認識佳楠，初步了解佳楠，到決定向他學琴，原來才這麼短時間，他心裏很是愉悅，還生出了久違的安然感。
    他放鬆下來，肚子就傳來了異響，“先生，可以幫我看著嗎？我先……”
    “看著你洗浴？”
    “不是！”狄鳴有些抓狂，“我餓得慌，但要是再吃幹糧會反胃，想下麵條吃，可能要麻煩您幫我看看麵在哪裏，還有在旁看著我煮。”
    佳楠皺了皺眉，“這麼麻煩，還不如我來操作。”
    “之前太依賴您了，過於害怕眼前的這片黑暗……我想多熟悉摸索一番，應該會很快習慣的，”狄鳴掰著手指一件件事數著說：“先試著做吃的，然後洗澡，洗衣，整理屋子，這樣自己照顧自己應該不成問題的。收拾好了，再出去問最上等蠶絲的價格，然後想法子湊齊銀兩，買到蠶絲之後就可以開始學習了。”
    “你對生活有盼頭了，我是不是該深表欣慰。”佳楠凝視著狄鳴著孩童般的呐呐自語，覺得有點滑稽。
    “佳楠先生，謝謝您，之前的，還有之後的，都感謝您。”
    “嗯。”
    狄鳴吃完麵就開始倒騰，佳楠如同個監工，在旁邊一麵瞧著一麵提醒著他，方便他去掃房間，掃院子，晾被褥，洗衣物……這樣磨磨蹭蹭到了下午才燒好水，把熱水裝到木桶裏，才洗上一回澡。
    其實要是不算擦身，狄鳴應該是有一個多月沒有這樣正經地洗過澡了，開頭狄鳴邊搓洗著還邊跟佳楠說著話，不一會兒就沒了聲響。
    佳楠還靠在椅上，轉頭去望了望簾後那泡在木桶裏一動不動的人影，歎了口氣，徐徐走過去簾後麵，隻見狄鳴隻有半個頭露出來，鼻子都快沒過水麵，水麵偶爾還會吹出幾串水泡，狄鳴再滑下去一些，估計窒息了都不能及時醒來，他就伸手點了點水麵，桶裏的水迅速下降到狄鳴的脖子那裏。
    狄鳴臉上如今還附著一些結痂，未完全好，佳楠俯視著他因灼傷而輪廓變得扭曲的臉容，蹙起眉頭，喃喃道：“要是知道開啟盒子的是這呆子，”丁火”就不放這麼猛了。”
    佳楠又凝望了半晌，不禁想：泡澡有這麼舒服嗎？改天要試一試。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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