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下的小山村格外寂靜，除了幾聲犬吠之外，再無聲響。另外，也無一絲希望，偶有一處主人家起床上廁所會打開燈散發光芒外，其他時候，則是無盡的黑暗籠罩。
    熟悉的房間裏，冰冷的床頭，那少年一片痛苦神色。坐時，對麵是一個小孩，天真無邪的眼神散發光芒，稚嫩的臉頰童叟無欺，此刻正微微笑著；側躺時，牆麵上是一個小孩，靈氣的眼睛裏已經多了一絲憂傷，臉上也多了些許恐懼；捂著被子，眼前還是一個小孩，淚水順著臉頰流淌，眼神顯得無助；驚訝時，那小孩已經變了，憔悴的麵容，暗淡無光的眼神。
    看著眼前小時候的自己，封雨黯然失色，淚水慢慢溢出眼眶，也帶有一絲驚訝，原來他也是有快樂時候的，不過更多的是痛苦。
    那可怕的情緒又來了，毫無征兆，嚇得封雨手足無措，他開始慌亂，雙手抱頭，任憑淚水打濕枕頭，身子也萎縮成一團。指尖卻無意刮到一個硬物，弄得他很疼，手指摸了摸，觸碰到的是紙質的東西。對，日記，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通過日記自救。
    封雨急忙拿過日記本，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胡亂翻開一頁，眼所見處，日記標題：中考。
    隻看到這兩個字眼，封雨腦中便出現了一幅幅熟悉的場景。
    火辣的六月，熾熱的太陽照得大地喘起了粗氣，馬上中考的初三學子，正在做最後的衝刺。沒有空調風扇的教室，幾十號人輕薄的衣衫下還是汗水淋漓。
    很快就要中考了，座上的封雨努力控製自己，最後的衝刺階段了，絕對不能分心。他筆下的本子已經被胡亂畫的稀爛，可是手卻停不下來，腦袋也搖個不停。他在掙紮，他在痛苦與理性之間徘徊。他竭力控製自己，不能亂想，這是最後的時間了，不能再出錯，初三的自己成績已經下降了很遠。
    越是如此就越是於事無補，啪的一聲，這是手掌與臉蛋兒的觸碰聲，封雨使勁給了自己一巴掌。他企圖通過這樣打醒自己，然而一巴掌下去，還是毫無影響。所有痛苦的記憶還是一齊湧上來，童年的痛苦，失戀的痛苦，此刻正彙成一團，毫無憐憫的充斥在緊張焦躁的內心。
    在別人眼裏，他封雨可是個很認真的人，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學習。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一個小時的學習時間裏，他有四十分鍾在發呆，在被痛苦困擾。
    預考他沒能達到重點高中分數線，這就幾乎意味著沒有希望考進去，那個從小父親就要自己努力，自己也以為誌在必得的重點高中。預考一個月後就是中考，中考前的十天裏，他一無作為，書看不進去，上課聽不進去。每天腦海裏想得就是，他要失敗了，以前再好的成績都成了泡影，在現實麵前，他敗得體無完膚。
    但是他還不能認輸，成就感是他唯一的幸福，是他活下去的期盼，所以他不可以輸。
    於是在同學們的嘲笑中，在老師們的鄙視中，他再一次孤注一擲，不成功便成仁。所有的痛苦煩惱都被拋之腦後，每天晚上奮鬥到三四點，中午隻有半小時午休，上課必須聽，吃飯時候也在想著學習。
    時間也這樣一點點過去，中考如約而至。
    中考是要去縣裏參加的，考生們都要提前一天到。鐵皮的車廂被太陽烤得發燙，熱氣更是散發在沒有空調風扇的車內，體質不好的人、心理素質差的人快要暈倒，比如封雨。
    考試前一天的晚上，有些人都會失眠，因為緊張激動。但也有人徹夜不眠，這人還是封雨。因為暈車了的緣故，身體也不大舒服，他很想早早入睡。可是身邊的同學太吵，唱歌放歌的，弄得他心裏很煩很煩。這些同學也沒通過預考，成績也比封雨差了不是一點半點。於是等到他們睡後，他才開始準備睡覺，可是壞情緒再次襲來，所有的痛苦壓抑一齊襲上心頭，中考裏的兩個夜晚都是這樣度過。
    考完試的封雨感覺不是很好，但是隻要成績沒出來，就還有一絲希望。但是生活並沒有給予這個可憐人兒以同情，結果還是以失敗告終，分數足足比重高少了三十多分，這次考試還不如平時發揮得好，以前在他後麵的同學，這次很多都比他考得好。
    查成績的工具是一部手機，姐姐剛給他買的，完成中職的姐姐沒再繼續學習，打了兩年工後，給家裏人買了很多東西，也包括這台手機。
    封雨看到分數的那一刻，心裏五味雜陳，表情極其複雜，新手機也從雙手滑落。淚水從充滿期待的眼裏不住往外淌，他雙手死死抓著自己的腦袋，瘋狂搖頭，嘴裏還念念有詞：“不是這樣的，不是……”
    他瘋狂往外跑，不顧人們眼裏的詫異眼神，閑言碎語。
    他來到熟悉的小山上，雙腿下跪，已經泣不成聲的喉嚨裏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喚：“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把我活下去的唯一期盼都要碾碎，不就是要我死嗎，好，我現在就死。”
    被這個世界拋棄的孩子，已經心如死灰。封雨絕望的來到一塊半人高般的大石頭旁，突然哈哈大笑，奇怪的笑聲響徹山穀。隨著笑聲消失的一瞬間，發瘋的封雨便一頭撞向堅硬的石頭。
    就在撞向石頭的一瞬間，封雨回過了神，手裏的日記本也早就滑落。他早就該死的，為什麼現在還活著，為什麼沒有撞死？封雨胡亂抓著頭發，穿著單薄衣服跑出屋子。
    就在剛出房門的時候，因霜凍而光滑的水泥地麵讓他摔個狗吃屎，他想哭卻發不出聲。
    他耷拉著拖鞋，一路摔倒又爬起，最後來到那座不遠的小山上。他累了，不顧地麵冰冷，奮不顧身躺了下去。
    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雪，潔白的雪花落在封雨充滿痛苦的眼裏。朦朧中，他別過頭剛好看見那塊大石頭。大石頭下，一位中年婦女泣不成聲，抱著額頭出血的兒子。嘴裏嗚咽卻還在發問：“小雨，你這是怎麼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小雨……”
    昏昏欲睡的孩子嘴裏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媽，我…我失敗了，沒考上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