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星耀和林楊一前一後在幽光閃爍的隧道裏狂奔，兩邊仍是無盡的黑暗，前頭還能看見少年孟晴的背影，怎奈他們都跟著跑了好半天，卻始終和對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就是追不上。
    “這條路到底還有沒有盡頭啦？”鄭星耀抱怨道，同時回頭看了一眼，他們找到少年孟晴的那間房間已經消失在黑暗中了，他心頭隨之一顫，咋舌道，“你這夢還真挺嚇人的，就跟鬼打牆似的。什麼時候能醒，你心裏有點數沒？”
    林楊被他問得苦笑一聲，“要是能隨我控製就好了。要不你真試試阿K之前說過的辦法，把我打醒試試？”
    鄭星耀毅然搖頭，一臉認真地說，“不要，舍不得。”
    林楊頓覺心裏甜滋滋的，笑容裏的那點苦隨即便被一掃而空。
    兩人總不自覺得打情罵俏，一時沒留意前麵的情況，也就是這轉眼的工夫，少年孟晴已經停下了。
    少年孟晴這廂也不是心甘情願或者跑累了才停的，而是冷不丁一頭撞進了從黑暗裏衝出來的一人懷中。
    來人好不容易衝出黑暗，也沒想到會立馬被人撞了個滿懷，下意識地便環抱住懷中之人，略微錯愕的視線正好對上從後麵趕上來的林楊和鄭星耀。
    “你、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鄭星耀並沒有因為孟晴被攔而慶幸，倒著實被攔下他的人嚇了一跳，張口結舌地驚呼。
    赫然出現在他們前頭的男人大概二十來歲，烏發及腰，束有銀冠，從黑暗處傳來的絲絲陰風吹拂起他一席銀白色的廣袖長袍，滿身冷峻的氣息宛若冰霜。若不是他那張驚為天人的俊臉實在罕見，鄭星耀絕對無法把這個青年人和自己認識的那個人聯想到一塊兒的。
    叢峻，鄭星耀的學生，他的忘年之交，此時正以一副完全陌生的姿態出現在他們麵前，不單長了好幾歲，還脫胎換骨變成了個古人。這份衝擊可要比孟晴退回少年強烈的多。
    比起驚訝不已的鄭星耀，林楊此時的心緒要複雜得多，思慮更甚。畢竟，這個樣子的叢峻他之前已有兩次無端發夢見過，隻不過當時都隻是匆匆一瞥，並不像此刻這樣麵麵相覷。他不明白的是，叢峻也好、孟晴也罷，為什麼都會以和現實中並不相同的樣子出現在他的夢裏？
    這時，他忍不住又看向還沒能從震驚中回複的鄭星耀，繼續想道，如果出現在他夢裏的人會發生變化是必然的，那麼一如既往的鄭星耀又是怎麼回事？
    此外，這樣的變化究竟又有什麼的特別的含義？
    太多的困惑縈繞在他的心頭，依舊是毫無頭緒、越理越亂。
    至於，這個青年叢峻顯然也認不出他們，非但沒回話，還很快就不再理會他們，徑直打量起懷中沉浸在不安中的少年孟晴，這才發現對方也正微微仰麵望著自己。
    當懷中人瑩潤的目光筆直照進青年叢峻的心裏，他的心潮霎時蕩起微瀾，泛起的卻是些許酸楚。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他百思不得其解，情不自禁地開口詢問，“你是什麼人？”
    “我……”再普通不過的問題，卻把少年孟晴給難倒了，他蹙額沉吟道，“我是誰？我不知道……不行！我不能留在這裏，畫裏的怪物都跑出來了，是被我放出來的……我得找回他們！”
    “怪物？”青年也皺起了眉頭，很自然地把這兩個字和自己獨自在黑暗中漫無目的地遊蕩時聽到的哭嚎和尖嘯聲聯係在一起。
    他還曾迎麵斬殺過其中一隻。一開始因為四下過於黑暗，他隻能感受到濃重的血腥氣朝自己靠近，並不能看得真切。但隨著殺意漸起，他手中平白就生出一道泛著銀光的劍氣，那光芒正巧照出了怪物的樣子，瘦骨嶙峋，青麵獠牙，口裏淌著帶著腥味的口水，瞠目朝他撲過來。
    他也並不覺得害怕，冷靜地一揚手，銀光徑直打在怪物的身上，冰冷的劍氣卻讓怪物像是被烈焰灼燒一般，空氣中除了腥臭之外又彌漫起焦糊味，怪物嘶喊不斷，很快就化做飛灰。
    劍光隨即消失，他又再度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他辨不明方向，隻能繼續摸黑朝前走，四下歸於死寂，好在那之後直到重見光亮之前再無任何惡靈鬼怪近身。
    “對，怪物。都是我的錯，是我畫出了它們！”少年孟晴說到後來完全是在無措地自語，話音未落又突然掙開本就不算禁錮的懷抱，想繞過青年絲峻繼續向前跑，被對方搶在林楊和鄭星耀衝上來阻攔之前一把拉住。
    “你自身難保，找不到它們的。”青年叢峻麵對少年孟晴時，收起滿身冰霜，連說話的語氣也不由自主地變得和緩。
    “孟晴，你冷靜一點。”鄭星耀這時也勸道，可當他剛想拍一拍少年孟晴那比他印象中單薄許多的肩頭，就接收到青年叢峻一記冰冷的眼刀。
    “你想幹什麼？”林楊見狀，毫不遲疑地擋到鄭星耀前麵，也板著臉與青年叢峻對峙。雖然對方也是自己熟悉的麵孔，但這夢中出現的青年叢峻渾身散發出的凜利氣息，總讓林楊感到些許敵對之意。這份敵意類似常人遇到危險時謹惕的本能，看似無緣無故，卻叫他難以釋懷，不由時刻提防。
    鄭星耀不明就裏看向林楊，對於眾人之間驀然間就劍拔弩張的氣氛哭笑不得。
    青年叢峻防他，林楊防著青年叢峻，少年孟晴則始終渾渾噩噩的，這情勢讓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做點什麼。
    “都別鬧了。”鄭星說著，輕輕撥開互訴鍾情之後明正言順變得保護欲迸發的林楊，接著道，“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有件事我必須讓你們知道，我們全部都在夢境裏，所以無論感受有多麼真切，發生的事都不是現實。我覺得怪物的事暫且可以放在一邊，它們歸根到底最早就是你的夢魘。所以，他們不是從你畫裏跑了，而是回到了原本發源地而已。我覺得當務之急，一是你們先弄清楚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更重要的是要想辦法出去。”
    青年叢峻和少年孟晴聞言紛紛看向鄭星耀，前者的眼神仍舊犀利，後者則是惘然若失，但至少都平靜了下來。
    鄭星耀輕籲口氣，繼續看向少年孟晴道，“我剛才聽你說，你不知道自己是誰？”
    少年孟晴鎖住眉頭，這種愁苦的神色從前鮮少在他的臉上出現，強烈的反差讓他看起來尤其弱小、無助。“我真的什麼都記不住，隻有那些畫……”
    “那你呢？”鄭星耀完全無懼青年叢峻對他的態度，不管眼前這小子看起來有多囂張，在他眼中始終是自己的學生。
    青年叢峻沉默半晌，才吐出兩個字，“一樣。”
    “那他記住的是畫，你又記得些什麼？”鄭星耀這麼問完全是出於好奇。
    對方這次的回答和前一句相比又省去一半，隻有一個字，“殺！”
    鄭星耀還來不及做出反映，眼角的餘光先瞥見靠在他身邊的林楊漸漸握緊了拳頭。他不禁在心底犯起了嘀咕：這兩個人現實中一個淡泊一個平和，怎麼到了夢境裏卻一個肅殺如斯一個又緊張兮兮的。
    “你什麼意思？”林楊瞪著青年叢峻問。
    “這裏充斥著惡鬼之氣，遇則斬殺，絕不留情。”青年叢峻雖然給了解釋，卻並不看林楊，而是冷冷地盯著鄭星耀。
    “所以我們必須想辦法盡快離開這裏。”鄭星耀被他盯得頗不自在，不得不又放棄探究孟晴和叢峻身上發生了什麼變故。就算他想弄清楚，以這兩人目前的狀態應該也不是三言兩語能做到的事。
    “我們身後的房間又不見了，卻不知道這條路延續下去會是什麼地方？”林楊環顧著被黑暗包圍的環境，無奈地確認能走的路還是隻有一條。
    “恐怕這條路能到達的所有空間都不是出口。這分明是你的夢，卻不是你造的，也不知道是什麼力量安排了這一切，接下來它又希望我們遇到什麼。”鄭星耀沉聲歎道。
    林楊暗自緊了緊拳頭，指甲幾乎嵌進了肉裏，奇怪的是，他分明能感覺到疼痛，卻就是醒不了。
    “叢峻，你從黑暗裏衝出來，在裏麵有沒有其他空間？”鄭星耀哪怕對青年叢峻有所顧忌，但身陷困境，也隻能硬著頭皮發問。
    好在青年叢峻雖然渾身殺氣，在言語上卻並不屑於為難，“沒有。而且，黑暗中有鬼怪蟄伏。”
    他說話時一直留意孟晴的反映，見對方微微一顫，眼中的自責之色更重，怕他一時衝動又起了去找被自己放出的惡鬼的念頭，便又小聲補充道，“普通人不宜入內。”
    “那就是沒辦法了……”鄭星耀手一攤，向林楊投去無可奈何的一瞥，“隻能繼續朝前走了，大家千萬別走散。”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青年叢峻突然質疑道。
    “因為這是他的夢境，要出去他就是唯一的線索，你們別無選擇。”鄭星耀指向林楊，堂而皇之地拿他當成威脅，語畢，還對他做了個鬼臉。
    林楊見了隻是失笑，心中則一片柔軟，陰霾消散了許多。
    青年叢峻抿唇不語，少年孟晴左右看看，也不知該何去何從，跟著誰才好。
    就在這時，幽深的隧道減肥的突然亮起一束金光，吸引了四人的注意。金光之中在他們眼前憑空多出一扇朱門，林楊看到門上那張金紙上“共你入夢”四個熟悉的墨字，心中立時又驚又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