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左喬喬最後還是沒有撿到柴。
    他對張小飛說完那句“不要你管”之後，就悶頭往外走，隻是腦子裏一直回蕩著張小飛那兩句質問。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待左喬喬回過神來，他都已經快到家門口了。
    左喬喬在原地站定，他將兩手舉起一些，默默盯著手心看了半晌，然後又回頭向後山方向也望了一眼，最後，他歎了口氣，提步回了小院。
    ——明日再打柴罷。
    “回來了？”
    彼時周愚白坐著他的輪椅悠閑地在亭子裏納涼，他將一本雜記蓋在臉上，正仰靠著椅背閉目養神，聽見院門打開的聲音，他拿下臉上蓋著的書，就見是少年帶著大黃狗回來了。
    聽見問話，左喬喬答應了一聲，將門帶上，就走到井邊去將背簍取下來，靠牆放好。
    察覺到少年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周愚白坐直身體，眼睛一直跟著少年，想看看少年到底怎麼了。
    “小念他們呢？”
    左喬喬洗了手，邊甩著手上的水珠，邊四下環顧一圈。沒聽見弟妹的動靜，他有些奇怪。
    “被嬸子帶去隔壁了。”
    周愚白走過來，給少年倒了碗水，見少年接過去喝了，才繼續道：“嬸子說中午在這邊吃的，晚飯就去那邊吃，所以先把小念兒、小文兒帶過去了。”
    “喔，那你怎麼沒過去？”左喬喬低頭瞧著碗裏的花紋，輕聲問道。
    周愚白還在看少年，他現在能確定了，小孩兒確實有心事，從他進來到現在為止，一眼都沒有瞧過自己。
    ——我惹他不高興了？
    周愚白下意識先做了自我檢討，然而仔細一想卻沒想出來自己哪裏惹到了左喬喬，聽見他這麼問，周愚白輕笑一聲：“我這不是在等你麼。”
    聽他這麼說，左喬喬下意識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去：“哦……那、那走吧。”
    他幹巴巴地說完，就要轉身。
    “喬喬。”
    周愚白叫住他，“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左喬喬一頓，隨即像是深吸了一口氣，他搖了搖頭：“沒有，我剛在想事。我們過去吧，周大哥。”
    “好。”
    見他不想說，周愚白也不再追問，兩人關了院門，帶著大黃去了隔壁。
    林嬸正在廚房做飯，高叔坐在院中拿著個本筒像是在抽煙，見他二人來了，朝二人點點頭，示意他倆過去坐。
    左文、左小念一人拉著個小木車玩兒的正起勁。
    周愚白已經在左喬喬家住了十多天，這還是第一次來隔壁。
    他跟著左喬喬往裏走，順便打量著這個院子。
    高家跟左家布局差不多，但比左家多了一間房，整個房子呈L形，東麵背靠著著左家那邊瞧著應該是廚房，此時裏麵正傳出林嬸炒菜的動靜，正對著一排有三間房。
    西麵有一口井，離井不遠的地方，靠牆有一處被圍起一圈，裏麵養著幾隻雞，再往後的牆角處還搭了個茅屋，想來是倉庫雜物間之類的。
    廚房邊上也是一個跟左家差不多的茅草亭子，此時高叔就坐在那裏，招呼他倆過去。
    左喬喬卻沒進去，他笑著跟高叔打了招呼，就閃身進了廚房。
    周愚白走到亭中坐下，高叔給他倒了碗水，周愚白接過來喝了兩口，左小念就拉著弟弟，兩人滿頭是汗的跑進來，一左一右的窩在周愚白懷裏。
    周愚白低頭聽著兩個小家夥你一言我一語的給他介紹高叔給做的小木車，周愚白拿袖子細心的給他倆把汗擦了，邊聽邊點頭，時不時還問上幾句。
    高父就坐在一旁安靜地抽著煙，眼睛卻也看著他們這邊。
    等兩小隻在周愚白懷裏膩歪夠了，又喝了些水，便又躥出去玩他們的新車去了。
    一直沒吭聲的高父這時開口了：“他們跟你親近。”
    “他們”，指的自然是左家小姐弟倆。
    “嗯，小念兒跟文兒都很乖。”周愚白笑答道。
    高父點點頭，沒再說什麼，繼續“咕嚕咕嚕”抽著手上的煙筒。
    周愚白進來就對高父抽的煙筒好奇，他挺想知道這古代的煙是什樣的，這會高父先開了口，他才問出來：“高叔，你這是水煙麼？”
    “你說這個？”高父停下動作，見周愚白一臉好奇的樣子，就將手上的東西遞過去，順便解釋道：“這是竹水煙。”
    周愚白接過來好奇地打量一番，手上的東西跟他以前見過的區別不大。他是不吸煙的，隻是有次去雲南旅遊時，見過當地有些老人在抽，當時也是好奇，跟人借來觀察過。
    周愚白看完就把竹水煙還給了高父，高父也沒問什麼，接過去又繼續抽起來。
    這種煙筒吸一口就要添一次煙絲，一次能吸十幾口，高父又添了兩次煙，吸完便沒再吸，將東西收了起來。
    兩人安靜地坐在亭中，一時再無話。
    酉時末，院外傳來牛車的聲音，大黃聽見動靜，衝到大門前叫了起來。
    是高賀與江曉霜回來了。
    已經下車的高賀聽見大黃的聲音，笑著對趕車的青叔道：“應該都在我家，麻煩叔再走兩步吧。”
    青叔答應著，又往前走了些，把車停到高家院門處，正巧高父便開了門。
    江曉霜跳下車，高賀已經將車上的幾個木桶搬下來了，江曉霜上前給青叔結算了這一天的車錢。
    青叔見沒什麼能幫忙的，跟高父隨意聊了兩句，便趕了車回去了。
    三人拿著東西進到院裏，江曉霜喜滋滋地走在最前麵。
    在看到亭子裏的周愚白時，江曉霜笑得呲出一嘴牙花，他拍了拍懷裏的箱籠：“周大哥，我和阿賀哥今天賣了好多好多錢！”
    周愚白看了他懷裏的箱籠一眼，又跟後麵將東西放好走過來的高賀點點頭，這才對他倆道：“辛苦你們了。”
    高賀搖了搖頭，江曉霜卻是大咧咧地擺擺手，他將箱籠放到亭中：“那有甚，掙這麼多錢，就是再賣這麼多也不辛苦。”
    高賀聽的好笑，正想將人拉到凳子上坐下，江曉霜卻是一擺手。
    “我去幫嬸子和喬喬了。”說著就轉身跑進了廚房。
    隻是沒想剛進去，就又被攆了出來，卻是晚飯做好了。
    “嬸子說就在亭子這邊吃。”江曉霜笑嘻嘻地對高賀道。
    周愚白幾人於是將箱籠收到一邊，將亭中大概收拾了下，左喬喬和林嬸就端著菜和飯出來了。
    今日吃的是五穀飯，林嬸做了三個菜，一道辣炒蒜苗臘肉，一道燉豆腐，以及一道炒青菜。
    還給兩個小家夥蒸了蛋。
    雖然隻有三個菜，量卻是足足的。
    眾人邊聊邊吃，氣氛一直很好。
    吃罷飯，天色也已經暗下來了，林嬸起身去點了兩盞燈，幾人便坐在桌前開始清點今日賺得銀錢。
    先前說好將錢給周愚白保管時，周愚白提出：他管錢，但是每日掙得多少必須大家一起算，眾人都同意了。
    幾人圍坐在桌前，高賀將箱籠打開，就著燭光，幾人都能看見裏麵滿滿的銅錢。
    怕一下子倒出來銅錢會滾到地上，高賀分了三次將錢慢慢倒出來。
    周愚白還好，說個有些裝*的話，他在現代見過各種貨幣，對銅錢，哪怕是成堆的銅錢，他其實都沒有太多的感觸。
    因此，他並沒有多關注桌上的銅錢，而是一直微微側頭，看問身邊的少年。
    少年此時離油燈很近，因為兩人離得很近，借著燭火，周愚白便將少年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能看清少年臉上的細微汗毛，在燭火的映照下，是給少年的側臉打了一層熒熒光圈。還能看見少年像要振翅般的睫毛，上麵也有光在跳動。最後他看到的是少年中眼盛滿盈盈星光，那星光像是在流動一般，慢慢地，慢慢地流進周愚白眼中。
    左喬喬看著眼前這一堆的錢，激動的兩眼放光，他看一眼，再看一眼，他對麵坐著江曉霜，抬頭一看，果然好友也是兩眼放光的模樣。
    他緊緊攥了下手，在心裏無聲尖叫：發財了！發財了！
    左喬喬激動地扭頭看了眼身邊的男子，眼睛亮得不像話，哪還有下午那鬱鬱的樣子。
    “開心了？”周愚白伸手揉了把少年的頭發。
    “嗯嗯。”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左喬喬還是拚命點了點頭。
    幾人於是開始數錢。
    他們兩兩分組，一個人數錢一個人串錢，一千個錢就是一貫。分工合作下來，速度自然不慢。
    最後數完，一共是四千五百九十一個錢，他們眼前就是綁好的四吊錢並一小堆。
    高賀笑道對桌上幾人道：“還交了二十個錢的市金，以及給青叔結的四十五個錢，所以，咱們今兒一共掙了四千六百五十六個錢，折算下來，將近四兩銀子。”
    “哇！”兩少年驚呼出聲，帶著兩小的也跟著歡呼，他倆索性一人一個的將兩小隻抱在懷裏。
    林嬸聽兒子說完，也吃驚的不行：“乖乖，這也太好掙錢了。這一天的錢都快能頂上我們掙一年的了。”
    感歎完，這三人還齊齊將目光看向周愚白，心裏一致驚歎道：就說不是一般人！
    周愚被他們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微微向後仰：“幹嘛都這麼看著我？”
    江曉霜笑著對他比了個大拇指：“周大哥，你是這個。”
    周愚白讓他給逗笑了，他抱拳回禮道：“承讓。”
    誰知江曉霜又接了一句，“你肯定就是別人說的那個”無不奸商”！”
    周愚白：？？？
    幾人聽著都是一愣，隨即全部笑出聲，江曉霜被笑的一臉茫然，他懷裏還摟著個同樣一臉茫然的左小念，兩人表情如出一轍。
    高賀笑著揉了揉江曉霜後腦，“抱歉。”
    這句是朝周愚白說的。
    周愚白笑著搖搖頭，表示無妨。然後，他看向還在茫然的江曉霜，忍著笑意問道：“你剛是不是想說”無奸不商”啊？”
    江曉霜無辜點頭，有什麼問題嗎？
    高賀見他這副呆樣，沒忍住又笑了，最後在自家小少年的瞪視下，才終於忍住笑，低聲跟江曉霜解釋這個詞的意思。
    周愚白扭頭看向身邊笑著的少年，看著少年笑得彎彎的眉眼裏那一點星光，他沒忍住湊上去輕聲問道：“我厲害不？”
    左喬喬下意識點頭，反應過來又輕輕白了他一眼。
    周愚白被向這樣一個翻白，不知怎的，心情反而更好了。
    他伸出手，也準備揉揉少年的頭。左喬喬還沒來得及躲開，他懷裏的左文小朋友就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周愚白手一頓，轉而摸向左文的小臉。
    “文兒困了……”他低聲道。
    “嗯。”左喬喬也低聲回。
    “那回吧。我抱著他，天黑路不好走，咱們跟嬸子借個燈。”
    “嗯……”左喬喬被倆人說話的氛圍弄得有些臉熱，剛才他和周大哥的對話，好像……好像他阿爹阿娘啊。
    見他同意，周愚白將左文接過來，左文一進他的懷裏，就自動趴在他肩上。
    林嬸瞧見他倆的動作，也知道是小文兒困了，於是提議眾人都回家休息。
    “我送曉霜，順便也送你們回去。”高賀說著，起身去取燈籠。
    餘下幾人把錢重新裝回去，箱籠交給左喬喬抱著，江曉霜也牽著左小念，等高賀回來，幾人便一起出門了。

    作者閑話：

    周喪喪：老婆剛白我一眼，他一定是因為太愛我了。
    喬甜甜：想翻白眼，瘋狂壓製……